卢米安一眼看去,发现是穿着女士衬衫的芙兰卡在拍打玻璃。

他打开了窗户,好笑问道:

“怎么不走正门?”

“你不也经常爬窗?”芙兰卡轻松跳入房间,后面跟着简娜。

简娜观察了一下,指着卢米安的左掌道:

“你受伤了?”

怎么缠上绷带了?

卢米安笑了起来:

“我去了趟地下墓穴第四层,遇到了一个疑似恶灵的怪物,和它大战了一场,受了点轻伤。”

“真的假的?地下墓穴第四层……”芙兰卡望着卢米安的左掌,疑惑说道。

“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卢米安笑了笑。

芙兰卡有所明悟,没再追问。1

“我觉得有真有假……”简娜则小声嘀咕了一句。

卢米安没有理睬她,转而问道:

“你们也遇到事情了?”

“是啊。”芙兰卡将自己两人的遭遇详细讲了一遍,并拿出了那把黄铜制成的钥匙,跃跃欲试地说道,“要不要占卜一下它能打开哪扇门?能开出5万费尔金悬赏的人肯定有一大笔财富!”

卢米安嗤笑道:

“你果然爱尝试。

“这么邪异的事情当然是交给'净化者’调查,而且这还涉及'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部分僧侣滑向深渊的问题,你总不会想自己去探索深谷采石场那个秘密洞穴吧?”

“说真的,我有点心动。”芙兰卡讪讪笑道,“通过机械来延长生命,和给机械以生命,都是我很感兴趣的领域,当然,我的理智阻止我去探索。”

简娜没有说话,很显然,她在途中已经和芙兰卡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

发泄了下自己的妄想后,芙兰卡同意简娜找机会将那把钥匙交给“净化者”们,把自身的遭遇汇报上去。

她随即望向简娜:

“我打算去泉水街,你呢?“

简娜早有想法,对卢米安道:

“你不是让我弄清楚那个工厂主住在哪里吗?我已经跟踪过他,掌握了很多情报,我们现在可以去找那些等待赔款的家庭了,引导他们一起去要。”

“不是我让,是你自己想。”卢米安微笑回应。

芙兰卡“呃”了一声,最终还是按照已经说出口的计划前往泉水街。

植物园区,巴斯德街和伊夫林街交汇之处。

各栋建筑承载着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组成部分,就像是小孩胡乱拼凑的积木,给人一种野蛮生长又摇摇欲坠的林地感。

简娜指着一位蹲在街边浆洗衣物的女性道:

“莫加娜太太,她的丈夫也死在了几年前那次事故里。”

莫加娜太太套着灰白破旧多有补丁的长裙,脸上已有明显皱纹,外表年龄超过五十岁。

“这个你来。”卢米安纵火焚烧“虚构之瓶”后,魔药又消化了一点,倒是不那么急。

简娜沉默地看着脸庞瘦削,颧骨高耸的莫加娜太太,隔了几秒道:

“其实我很不喜欢她。”

“为什么?”卢米安略感好奇。

简娜吐了口气道:

“她很恶毒,是那种自己过得不好,就希望邻居也倒霉的人,她会做一些很可恶的事情,哪怕那不会让她收获任何利益。

“你知道的,我妈妈是戏剧演员,学过一些文字,曾经找到过当中产家庭教师的工作,那又体面,又有不错的报酬,但莫加娜太太知道后,专门跟踪我妈妈,找到了那个家庭,和他们出门办事的佣人讲我妈妈兼职站街女郎,是个放荡的人,还会勾引男雇主,没多久,我妈妈就被解雇了,后来只能当清洁女工、洗碗女工、化工厂工人。

“莫加娜太太本身不认识单词,没有因此获得那份工作,但她还是很高兴。”

“嫉妒啊,人类的原罪之一。”卢米安轻轻点头道,“你怎么不报复她?”

“都过去很久了。”简娜低声笑道,“而且,住在这种地方,总会有类似的事情,也就是我爸爸死的时候,我哥哥已经是大小伙,身体也比较结实,要不然我家还会更惨,你要是一个寡妇带個女儿搬到这里,第二天就会有人上门骂你,说她的丈夫多看了你几眼,邻居则会假装好心,给你介绍她的男亲戚。

“你要是不答应,她那个亲戚就会坐在你门口喝酒,一天,两天,每天都那样,而警察是不会管这种事情的,你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等到哪天,他真喝醉了,胆子大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用我说了吧?

“有时候,警察会抓走他,但抓走一个,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甚至会惹怒他的亲戚,每天晚上砸你的窗户,把粪便堆你的门口,找大点的孩子打你的女儿。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被黑帮盯上。

“要想在这种地方活下去,要么家里有好几个成年男子,要么就得有那种我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彪悍,并表现出来,还好,租约结束,我妈妈立刻就搬到了这条街的另外一头,周围的环境才好了不少。”

简娜说得很详细,就像亲眼见过很多次一样。

卢米安曾经比简娜过得更惨,但他还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流浪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会更赤裸裸,要么被打服,要么打服别人,要么像野狗一样徘徊在边缘,等着捡一点别人剩下的东西,等到了科尔杜村,有了姐姐这个非凡者保护,他都能放心大胆地恶作剧,而村里其他人主要是受到本堂神甫家族的欺负。

他望了眼陷入往事的简娜,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地活着吗?”

“艹,这和他们的坏又不矛盾。”简娜骂了一句,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浆洗衣物的女性,“就像莫加娜太太,她一天要做三份兼职,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有机会搬出这个地方,呵呵,你可能不相信,故意诋毁我妈妈的她偶尔还会给饿肚子等着妈妈回家的我一块面包。”

卢米安跟着看了莫加娜太太一眼:

“这样的人很好教唆。”

“是的。”简娜轻轻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她一改刚才的状态,骂骂咧咧地冲着浆洗衣物的女性喊道:

“莫加娜太太,你知道吗?那个该死的阿方斯出卖了我们!

“那坨狗屎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说既然法庭已经判了,老埃德蒙肯定会赔,可那头母猪养的打算跑了,一个科佩都不想给我们!

“阿方斯那头公猪,自己那份肯定已经悄悄拿到了,才会这么说!”

莫加娜太太刷地站起,粗糙的手指不断滴落着水珠。

她表情都有点扭曲地问道:

“真的?我要和那头公猪拼了!”

简娜也是一脸愤恨:

“现在管不了他,老埃德蒙要跑了!

“我们赶紧去堵住他,我知道他们一家住在哪里!”

卢米安在五六米外听着简娜教唆住在这附近的待赔偿者,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围,发现这里和乱街差不多,小贩、孩子、妇女和少量男性混杂相处,堵塞了大半条路,偶尔经过这里的普通马车到了街口,观察几秒后,往往都会选择绕道。

这里面,有个相对特殊,让人一眼就能发现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不算太旧的亚麻衬衫和深色长裤,脸庞收拾得较为干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和周围的小贩居民们截然不同。

此时,这男子正在和几名抱着长棍黑麦面包的妇女说话。

他拿出了一叠不厚不薄的钞票,在那里一张一张点数:

“195,200………你们看是不是有200费尔金?

“如果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数一数。”

一纸钞最小面额是5费尔金。

那几名妇女从未拿到过如此多的现金,战战兢兢地数了一遍,确定是200费尔金。

那男子收回了钞票,又一次点数起来。

“195,200,205……你们看,只要诚心诵念神名,每数一次钞票就会多一张!”

魔术玩得不错……这是骗子吗?卢米安现在一看到骗子,就会想到莫尼特,就会想到“与众不同”歌舞厅,内心的愤怒和戾气直线蹿升。

那几名妇女又数了一遍,发现真有41张钞票,比刚才多了一张,多了5费尔金!

中年男子见状,庄严说道:

“我主是所有疾病的统治者,你们只要信仰了他,就再也不会生病,即使真的生病,也能很快就好。

“生病是病神的惩罚,你们只要好好信仰病神,虔诚地供奉他,他就会离开……”

听到这里,卢米安眼睛微眯,直接走了过去。

他抽出左轮,倒转枪支,狠狠砸向了那个中年男子的头部。

砰!

那中年男子本能下蹲,捂住了脑袋,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的指缝间,鲜红的血液已开始溢出。

周围之人茫然恐惧的目光里,卢米安蹲了下来,摇晃着枪管,笑着对那名中年男子道:

“来,让我看看病神怎么治好你。”

那中年男子又惊又惧又怒地喊道:

“病神,嘶,病神会惩罚你的!”

卢米安捡起了他掉落在地上的钞票,递给他道:

“你今天要是不能给我多数出来10万费尔金,就不要走了。”

说完,他又扬起左轮,砰地砸在那男子的侧脸,砸得血沫横飞,脸庞凹陷,牙齿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