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中间的鸳鸯锅直径一尺半。

一个里头是红油翻滚,辣椒跟花椒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另一侧也是红色的,看着汤底醇厚,这个是用番柿酱调的番柿锅底。

围绕着鸳鸯锅的食材,除了羊身上各部位的鲜切羊肉片之外,还有百叶、毛肚跟羊血等,然后就是腐竹、粉丝、海带、木耳、玉兰片等水发菜,最后两个时蔬拼盘,上的饽饽是芝麻酱烧饼跟葱花饼。

每人前头一个调料盘,上面放着芝麻酱、韭菜花、豆腐乳等。

等到康熙动了筷子,其他四人也都开始跟着吃起来。

二额驸听着近日驻地的热闹,本不以为然,同样是羊肉,这涮着吃就比手把羊肉好吃了?

可等到裹满了芝麻酱的羊肉片,送到口中,他才察觉到不同。

康熙看着这菜单,也比较满意。

总算九阿哥晓得轻重,没有大喇喇地将牛拉过来吃肉。

要知道这回随扈的六部臣工满汉各有一半,九阿哥要是直接在热河经营涮牛肉,那不用回京,弹劾的折子就要出来了。

之前康熙跟荣宪公主点菜的时候问过掌柜,除了羊肉为主外,还预备了鸡肉片与鱼肉片等荤菜。

没有什么金贵的食材,只是底料稀奇,蘸料调和的又可口。

这又好吃又不奢靡的饮食,正是康熙推崇的。

虽说没有外人,可是有康熙这位真神在,荣宪公主与九阿哥还罢了,二额驸与舒舒还是有些拘谨。

饶是如此,桌子上的食材也吃的七七八八,满满一盘芝麻酱烧饼就剩下一个。

就连康熙,都觉得腰带有些紧了,可是当着儿媳妇跟额驸的面也不好放腰带扣。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吃的,香辣锅底里涮了一盘羊肉片、半盘羊血,番柿锅底那边涮了腐竹、粉丝、玉兰片跟白菜芯儿,芝麻酱烧饼吃了一枚,葱花饼吃了三角。

主要是这橘子水喝了可口,井里吊着的,直接饮了好几杯。

等到出了酒楼,康熙要回行宫,就跟荣宪公主跟二额驸道:“吃饱了,你们夫妻在这边溜达溜达吧……”

荣宪公主中午吃的也尽兴,点头道:“那女儿就好好逛逛这边的铺子。”

二额驸站在荣宪公主身后半步,跟着点头,道:“臣陪公主……”

康熙又望向舒舒,道:“太后昨儿积食,正该用些素淡的,回头你叫人预备了素锅子,给太后送过去。”

舒舒也恭敬地应了。

康熙最后望向九阿哥道:“你陪朕回去,朕有事问你。”

九阿哥眨眨眼,生出几分忐忑。

不想去。

今儿自己应付的没毛病吧?

不过他晓得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笑道:“正好吃撑了,惦记着汗阿玛的好茶,可要酽酽地泡一杯。”

舒舒跟荣宪公主夫妇目送着康熙一行离开。

荣宪公主拉着舒舒的手,赞道:“真是见识了一回,名不虚传,确实比寻常锅子好吃。”

舒舒道:“食材寻常,就是吃法新鲜罢了,府里人从京城带了不少香辣底料跟番柿酱,都是能存住的,回头二姐带些回去。”

荣宪公主也不跟她客气,笑得真切道:“行,那我就占弟妹便宜了。”

有二额驸在,两人也不好多说。

舒舒就跟荣宪公主夫妇别过,上了马车,回皇子院去了。

剩下荣宪公主与二额驸,则是去了旁边的茶庄。

除了蒙古常见的普洱茶饼之外,还有不少江南散茶,种类不算多,可也有七、八种。

知晓是九贝勒府的买卖,荣宪公主就要了二十件普洱茶,其他散茶价格高,数量有限,买卖也有限制,就每样拿了二斤。

一件普洱茶是五十斤左右,二十件就是一千斤,折银二百二十两。

剩下十几斤散茶,半两银子到一两半银子不等,又花了十几两银子。

实际上这个价格,跟茶商在蒙古卖的茶叶价格相差无几。

荣宪公主道:“瞧瞧九阿哥,到底是当差了几年,行事很有分寸了,在这里开茶庄,这价格高了低了都不好,比着茶商的价格来,最是省心省事儿。”

要是价格定低了,就算销量大,也要背负个“与民争利”的名声;要是价格定高了,就算过来朝见的王公蒙古给九阿哥面子,采买些茶叶,也有占便宜吃大户的嫌疑。

谁也不是傻子。

二额驸心里觉得,九阿哥这个小舅子行事不像是聪明的,否则就不会在太子的宴会上呲哒三额驸。

三额驸失礼,本不与他相干,可闹了那一出,最后三额驸埋怨的只会是九阿哥,太子心里也会记上一笔。

不过当着妻子的面,他点头附和着道:“要不是九贝勒能干,也不会管了好几年内务府……”

*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已经跟在康熙后头,回了行宫主殿。

他既要了酽茶,康熙就叫人给他泡了一杯。

只是这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凉。

九阿哥因中午吃的有些咸了,早口干舌燥,坐在那里,不耐烦等,跟梁九功道:“有温茶水或是白开水,谙达帮我倒一杯,嗓子要冒烟了都……”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梁九功看了眼康熙,见他没有开口,就过去倒了一杯温茶水。

九阿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才算缓和过来。

康熙道:“那橘子水是用橘子酱做的?”

他晓得九阿哥有了一个橘园,就在苏州东山岛上,去年送了半船橘子进京。

九阿哥点头道:“就是那个,新鲜橘子不耐存,年前儿子就去信给那边管事,让都熬成橘子酱,省得糟践了可惜,前阵子福松从江南回来,就过去都带回来了。”

康熙轻咳了一声道:“若有富足的,送几瓶橘子酱到行宫膳房……”

九阿哥看着康熙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前几天的?蛄!

没完了是吧?

这是传说中的“老房子着火”?!

这遇到一口吃食惦记着和嫔,遇到喝的又惦记着和嫔?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地有些庆幸了。

要是和嫔生下阿哥,估计妃位都止不住了,说不定会晋贵妃。

九阿哥也是男人,自是晓得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

那是放在心尖尖上,捧在手掌心中,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真要和嫔封贵妃,那宫里尴尬的就不单单是几位嫔主,还有上头几位老牌子妃主。

康熙被看得不自在,道:“没有富足的了?”

九阿哥忙道:“有有,就是橘子酱酸,用这个调橘子水要加不少白糖,之前儿子寻思着汗阿玛不大爱吃甜的,才没有敬上,一会儿回去就让曹顺送过来……”

康熙看了他一眼,道:“剩下的铺子,朕打算让内务府官营几间铺面,马斯喀是武人,带兵打仗还罢了,经济事务却是不通的,内务府的铺子怎么开,经营什么,你闲时帮着琢磨琢磨。”

九阿哥晓得分寸,这宫妃宠爱本就不是皇子能质疑的,也将心思转开,想到了自己跟舒舒提及的水泥。

他就道:“别的都是小打小闹,先不说,那水泥铺子可以开一间……”

接着,他就说了水泥建造番庙之事。

这个事关教化,听起来也体面。

可以由内务府、工部联合经营。

康熙听了沉吟,想的除了番庙,还有蒙古的台站跟官道。

蒙古跟大清之间,除了长城没有天险。

要是蒙古各部都官道相连,那骑兵不说呼啸而至,往来也会更便利。

只是这交通便捷,是一把双刃剑。

八旗往蒙古畅通无阻,蒙古南下也会直接到长城关卡。

偏偏本朝以蒙古为屏障,没有修长城。

前朝的长城有不少破损坍塌之处,不能做防线。

这修路的事情还是要放下,台站跟番庙可以施行。

他就道:“那就叫人在附近搜寻石灰矿,到时候在热河修水泥窑……”

九阿哥赞道:“汗阿玛想得周全,儿子还寻思从海淀直接运水泥过来呢……”

朝廷有禁矿条令,可是那是指金、银、铜、铁、铅等,为了防止民人作乱,石灰矿并不在其中。

九阿哥想到了巴林郡王,又道:“皇家药铺要不要开一家?只允许来朝的蒙古王公采买,也算是汗阿玛给的恩典,否则像巴林郡王一样,惦记着从内务府买药的,也不会是一家两家……”

但凡沾了皇家,听着就是好东西,价格也便宜不了多少。

康熙想着内务府六库里存的人参、鹿茸等药材,因年份久远都要腐了,做了成药也好。

他就点头道:“可,其他的铺子呢?”

一时之间,九阿哥也想不出其他的,就问道:“汗阿玛打算叫内务府官营多少间?”

那买卖街的铺子,加起来总共有四十二间。

之前皇子们赏了一拨,分出去十间,今儿金口玉言又赏了荣宪公主与纯禧公主各两间,还剩下二十八间。

康熙在心里过了一遍,道:“八间到十间……”

九阿哥道:“那儿子再琢磨琢磨,既要体面,还要能开源才好……”

他心里想着烧酒铺子、首饰铺子、调味铺子等,只是思虑的还不周全,就没有说出来。

康熙道:“那就好好想,写了条陈递上来。”

九阿哥点头应了。

康熙想起了曹顺,道:“曹顺当差如何?看着像个样子。”

九阿哥道:“没得说,真要说儿子那府里得用的人手,曹顺排在第一个,到底是跟在曹织造跟前历练了十来年的,交给他差事儿子也放心,就是有些大材小用,等过几年岁数够了,资历也攒下,还是汗阿玛使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