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婚四年半,不说心意相通,九阿哥也能瞧出舒舒的疲惫。

“孩子闹你了?”

九阿哥望向舒舒的肚子,有些心疼。

这个孩子已经满七个月,早有了胎动,如今正是最活跃的时候。

有时候拳打脚踢的,舒舒很是遭罪。

舒舒摇头道:“就是想着丰生他们三兄妹,转年四岁,离开蒙读书还有两年,也不能总这样放养着,要不就安排人教他们国语、蒙语,再选几个岁数大些的孩子,陪着玩耍,跑跑跳跳的身体也能结实起来。”

学前教育到底教什么?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

语言这个不用说,是比较合适的年岁。

剩下的,应该就是各种手工跟游戏。

九阿哥原本歪着,听了这话,坐起身来,道:“要不,给他们提前开蒙?将学说话跟认字儿合二为一?”

关乎儿女教育问题,他多了认真。

这要是提前学好了,往后去上书房功课排在堂兄弟前头,那对于孩子来说,也是好事儿。

舒舒道:“可以试着认认字,不用勉强,别给弄得厌学,本就是该玩耍的年纪。”

九阿哥将贝勒府的人想了一圈,道:“张廷瓒品级在那里,如今在咱们府挂个名儿罢了,爷都客气着,不好让他给孩子开蒙,就桂元吧,他的功课也是顶顶好的;箭术启蒙,就春林,不过那个要晚两年,不能提前。”

舒舒都没有意见,主要是解放自己,也将伯夫人解放出来。

尼固珠是个活泼的孩子,如今又是满地跑的年岁,伯夫人精力有些不济。

这贝勒府里安排了小学堂,安排看着的人,伯夫人每天也能松快半天。

说完儿女,九阿哥就想起来自己昨日的辉煌功绩,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给舒舒讲了一遍,最后得意洋洋道:“也就是爷没赶上平准之战,否则随汗阿玛征伐,也是智将!”

皇家子弟,都是听着开国诸王的战功赫赫长大的。

谁心里没有个大将军王之梦?

舒舒笑了笑,没有附和。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功是那么好积累的?

战争最终的结果是杀戮。

九阿哥又说起了昨晚的布库局,道:“隔壁那位,挨了汗阿玛两句支持,立时精神焕发,换了个人似的,爷在旁瞧着心里都怪怪的,这几年他日子确实不好过,失了汗阿玛看重不说,连名声都损了。”

舒舒听了,不免担心。

即便这两人疏远了好几年,可是在关系恶化之前,还有十年的情分。

如今心生同情,不会是想着重归于好吧?

“十弟怎么说?”舒舒道。

九阿哥唏嘘道:“让爷离他远些,省得他蹬鼻子上脸,他那个脾气,爷也瞧出来了,近之不逊,咱们这样跟他关系远了,他反而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爷……”

*

隔壁,八贝勒府,书房。

八阿哥回来,就又躺下了。

他高烧本就没退,又赶了一回路,吃了一回气,身上就有些软的。

不过他没有直接休息,而是吩咐陈福道:“去西跨院,接福晋过来,就说爷病了,需要人服侍。”

皇父最是怜弱,如今自己在病中,需要人照顾,顺理成章的放郭络罗氏出跨院,他老人家也不会太计较。

陈福应着,下去请人去了。

估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八福晋来了。

她连衣裳都没换,只披了一件斗篷,面带忧色,道:“爷怎么了?”

八阿哥见她关心自己,心里也受用,道:“没有大碍,就是外感风邪,有些伤风。”

他想起了三十七年大婚伊始,当时的八福晋也跟今天一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八福晋神色不变,心里却想要骂人。

这风寒,可是会过人的!

这冷心冷肺的东西,连装也不装了。

最是自私无情。

只是眼下也没有她挑拣的余地。

她晓得,八阿哥让自己过来,是给宫里那位看的。

她过来照顾八阿哥,也是给宫里那位看。

等到退烧药熬好,八阿哥喝了药就睡了。

八福晋坐在他旁边,就这样陪着。

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又到天亮。

八福晋衣不解带,亲自照看八阿哥的饮食起居。

不管她沉寂多久,这贝勒府上下都没有人敢真正小瞧她。

毕竟她除了皇子嫡福晋的身份,娘家还是安郡王府。

不过因富察氏行事宽和周全,深得人心,也有不少人效忠,早有人将府中变故传到富察氏耳中。

富察氏如今管着贝勒府内务,这嫡福晋出来,往后这内院谁说了算?

下头的人都忧心忡忡。

富察氏的人,担心她失了管家权,被八福晋欺负。

其他人,则是担心两位福晋斗起来,她们夹在中间,落下不是。

富察氏淡定的很。

对于这个局面,她乐见其成。

八阿哥能下这个决心,也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只是方式隐晦的多。

例如,逢年过节,她代表贝勒府出门交际后,就跟八阿哥提及自己的尴尬。

旁人对自己亲近也不是,疏远也不是,彼此都为难。

如此一来,这交际往来就成了负担,还不如不交际。

每次进宫回来,富察氏也提及因身份的缘故,自己不好跟其他皇子福晋说话,就是妹妹那里,人前也不好多亲近。

一来二去的,八阿哥就晓得嫡侧有别,想要让富察氏代替郭络罗氏在外行走,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便利,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水磨工夫一两年下来,八阿哥终于有了决断。

富察氏自己去了书房抄《心经》。

她不想轻视八阿哥,可是冷眼旁观,看着八阿哥的各种行为,很难生出尊重。

尤其是这一回,推着八阿哥放出八福晋,更让她看出来八阿哥的自私自利。

但凡八阿哥看重结发之情,很有诚意地代八福晋给太后跟御前请罪,谁还会跟八福晋计较不成?

可是八阿哥却狠得下心,真的圈了八福晋。

直到他权衡利益,觉得这样对他没有好处之后,他才改变了作态。

这轻视不好。

要是不小心露出来,就是祸患。

皇家妇没有和离的,可不能真正得罪了这贝勒府的主人,否则往后就没有安生日子。

富察氏跟八福晋打了四年交道,看出她对自己并无恶意。

想着让八福晋出来,是因为富察氏想要退一步,做个无足轻重的皇子侧福晋,而不是顺着八阿哥的心意,串联宗亲。

富察氏的心静了。

富德的心却乱了。

八贝勒府这边的格局,跟九贝勒府差不多,贝勒府的后头,也修了配院。

富德被分家出来,就带了妻子搬到这里。

他不仅是贝勒府的侍卫,还是“舅爷”身份,差不多跟富察氏一起得到消息。

他不由着急起来,想不到八阿哥为什么这样糊涂。

是不是烧迷糊了,忘了八福晋禁足之事?

这要是八福晋出山,那往后侧福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富德这样想着,却也不好直接冲到贝勒府质问。

谁叫他这个“舅爷”,还差了一档,还是八阿哥的门人,腰子挺不直,无法给侧福晋做主。

富德关心则乱,既是他不好给侧福晋撑腰,那就找撑腰的人。

正在用早膳的马齐,就见到了自己糟心的儿子。

“阿玛,可不能让八爷这样稀里糊涂的放八福晋出来,八福晋嫉妒恶毒,到时候指定没有大妹妹的好日子过。”

富德说了贝勒府这两日的变故,还有自己的担心。

马齐夫人虽疼爱女儿,可是听着这话却觉得不对劲儿。

马齐面如寒霜,呵斥道:“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八贝勒如何,八福晋如何,轮得着你这当奴才的操心?”

富德被骂得怔住,道:“阿玛,不能这样看啊,咱们是侧福晋的娘家人,咱们不给侧福晋做主,谁还能给她做主?”

“做什么主?”

马齐更恼了,道:“八贝勒与八福晋如何,自有他们夫妻自己做主,关你妹妹什么事?只要你老子在御前站一天,你妹妹的日子就不会难过,你跟在八贝勒身边四年,连这个道理都没想明白,真是愚笨如猪,我怎么生出你这样傻的儿子?”

可见八阿哥平时没少抬举他,失了谨慎,连尊卑都不分了。

富德被喷得灰头土脸,整个人都蔫了。

马齐运了运气,道:“再跟你说一遍,你一个字一个字记在心里,不许忘了!”

富德老实点头,道:“那您说,儿子听着。”

“第一条,日后八贝勒府的事都装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家里人也不例外,别嘴巴跟漏勺似的,整日里扯老婆舌……”

富德想要辩解两句,这是家里人,跟着家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过想着两位哥哥跟一个弟弟分别在太子、九阿哥跟十二阿哥身边当差,他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马齐继续说道:“第二条,你要记得,你不仅是八贝勒的旗属人口,还是贝勒府的侍卫。不管八贝勒怎么抬举,都不要乱了尊卑,要记得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富德人才寻常,还是庶出身份,早年前程不明。

如今得了八阿哥提挈,成了侍卫,前程可期,对八阿哥甚是忠心。

今日失分寸,不单单是因姊妹的缘故,也是因他怕八阿哥重蹈覆辙,再次被八福晋拖累。

眼下他被告诫一番,就多了羞愧,道:“是儿子错了,阿玛早就教导我们兄弟,到了皇子身边当差,当恪守身份,不要失了规矩,儿子还屡屡犯错……”

老实认错,他想起了为人子的本分,过问了阿玛跟嫡母的身体健康,而后就匆匆离去。

马齐已经后悔了,跟妻子抱怨道:“当时看着他开始犯蠢时,就该换个人去八贝勒府当差,将他补个外缺。”

马齐夫人道:“老四去八贝勒府四年了,资历也熬的差不多,今年大计,年底就会有些缺出来,老爷要不要帮老四走动?”

马齐摆手道:“不合适!不单富德如此,富尔敦他们三个也是,日后前程,都在他们自己身上,家里不要掺和了……”

*

康熙是个疼儿子的。

这生病的儿子,他心里也惦记着。

等到八贝勒府跟九贝勒府的消息传到御前,他就知晓两个儿子都有妻福,生病都是福晋亲自照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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