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阿哥看着九阿哥,也是无语。

对旁人来说,宫宴的饽饽席难得,带出宫也是给家人见识见识,可对他们来说,打小吃到大的,有什么稀奇的?

九阿哥看见他的神情,道:“四两多银子一桌,这是寻常旗丁两月钱粮,够一家人嚼用两个月,您这也太不知民生经济了!”

七阿哥怕他在絮叨,道:“行了,回头我叫人装了,给你送过去。”

九阿哥也不贪心,道:“一半就行,剩下一半您拿回去赏人吧,到底沾个宫宴的名头,外头见不着。”

七阿哥点头,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三阿哥一眼。

九阿哥这不会是“近墨者黑”了吧?

早年看着手头散漫,如今开口闭口经济,倒是晓得银子重要了。

三阿哥喝了半壶酒,想起了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等看到七阿哥那桌坐着的九阿哥,三阿哥想起了因弘晟上学的事情,好像连累了弟弟们家的嫡次子也不能入上书房了。

这尤其对不住的,就是四阿哥跟九阿哥。

当时在户部值房,他提了以后敬酒赔罪来着。

当哥哥的,说话一个吐沫一个钉,可不能让老九找到理由絮叨自己。

三阿哥就提了酒壶,到了大阿哥与四阿哥这桌。

“四弟,三哥跟你喝一个……”

三阿哥说着,就要给四阿哥斟酒。

四阿哥忙起身,扶了酒盅,道:“您这是……”

大阿哥在旁,挑了挑眉,看了三阿哥一眼,道:“怎么?我这么大一坨,老三你瞅不见?怎么就直接跟老四喝了?”

眼里没有长幼了?!

按照规矩,就算敬酒,也只有弟弟敬哥哥们,没有哥哥敬弟弟的。

真要想喝酒了,找由头跟兄弟们喝酒,不是也当从自己开始敬么?

三阿哥道:“大哥,这酒跟您不搭界,您家也没有老二……”

大阿哥:“……”

怎么回事儿?

都被九阿哥带坏了,一个个的,都将孩子挂在嘴上。

娘们唧唧的,不像话。

三阿哥接着跟四阿哥小声道:“虽说汗阿玛未必是临时起意,许是早就想着不让其他皇孙入宫读书,可谁晓得呢,到底是因弘晟之事,连带着其他侄儿都耽搁了……”

说着,他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道:“老五那里不用担心,他老二是嫡子,汗阿玛不让旁人入宫读书,也会让他来的,影响的,就是你家跟老九那里。”

四阿哥扶了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三哥您想多了的,不与您相干……”

四阿哥只能道。

皇子们都序齿到二十了,以后的皇孙估计会上百。

限制各家皇孙入宫读书,也是早晚之事。

再说了,他们开府下旗,已经是宗室,各旗都有宗学,孩子也不缺读书的地方。

准各府嫡子与长子入宫读书,本就是恩典。

要是成了常例,那也显不出恩典来。

三阿哥晓得四阿哥面冷心热,喝了杯中酒,道:“三哥干了,年后三哥不盯着其他,就盯着宗学,不会耽搁了侄儿们读书……”

四阿哥就陪着喝了,道:“那您受累了,弟弟代您侄儿谢谢您。”

大阿哥在旁,听得七七八八,明白了大概意思。

他看着三阿哥,迟疑了一下,问道:“汗阿玛将话说死了,一家只准送一个?”

他这里跟其他弟弟们还不一样。

张氏若有子,也是嫡子。

王府爵位不与继室子相干,这入宫读书的资格也没有么?

这听着都叫人不落忍。

三阿哥点头道:“是啊,汗阿玛嫌吵,我寻思着不单单是这个缘故,汗阿玛如今驻跸畅春园的时候更多,应该也是阿哥所住满了,宫里住不开那么多人。”

阿哥所加起来就十个院子。

其中还要腾出一半给皇子,能安置皇孙的地方都是有数的。

大阿哥点头,想到了毓庆宫的三位皇孙,曾经同时在上书房读书。

在汗阿玛心中,太子到底是不一样。

他这个所谓的皇长子,早年被外人的奉承迷了眼,被“皇长子”这个名头糊弄着,实际上从始至终,跟其他的皇子并无什么区别……

*

毓庆宫,书房。

太子阴郁着脸,望向太和殿方向。

汗阿玛回宫就回宫,还随意找了理由,将他这个太子也带了出来。

不是应该他带了诸皇子陪宴?

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换了早先,肯定要将书案上的东西都砸了,如今他连不满都不敢露出来。

他的心里,早已生了畏惧。

汗阿玛,汗阿玛,汗在前,阿玛在后。

“殿下安康,殿下安康……”

是鹦鹉在学舌。

太子望过去。

笼中鸟……

这毓庆宫,也是个鸟笼子……

他也是这笼中鸟……

开府的皇子,跟自己正相反。

他们天高任鸟飞,分了佐领人口,行走部院,开始掌握权力。

同样是汗阿玛的儿子,如何能不滋生出野心呢?

宫宴散得早,入更之前就散了。

十阿哥扶着九阿哥上了马车。

“老十四长胆子了……”

九阿哥带了几分酒气,嘀咕道。

因他酒量在这里摆着,也没有人会逼他喝酒。

今天三阿哥过来“赔罪”,九阿哥就喝着一杯。

让十四阿哥看见,就跟着凑热闹,也过来敬酒。

九阿哥才不会惯着他,结果十四阿哥会哄人,直接说贺他添丁之喜,还说叫人预备了礼,明儿就亲自过去送礼。

九阿哥一时迷糊,就喝了一盅。

十四阿哥又从大阿哥开始,敬了哥哥们一轮。

这是小弟弟,又是明年就要成丁的,大家就都给他面子喝了。

轮到九阿哥,九阿哥就又喝了一盅。

十阿哥想了想,道:“十四阿哥素来是现用现交的性子,应该是不晓得自己年后去哪个衙门行走,提前讨好一圈哥哥们,回头好有人带着。”

九阿哥听了,带了几分期待道:“要是分到户部就好了,有四哥在旁管着,这哥俩肯定得呛呛起来,哈哈哈!”

十阿哥不解道:“我瞧着四哥挺照顾您的,这是有得罪您的地方?”

这损人不利己的,怎么还幸灾乐祸起来?

九阿哥摇头道:“没得罪爷啊,爷这不是想着,让四哥比较比较么,有了十四阿哥比着,他就晓得爷这个弟弟的可贵了……”

十阿哥点头道:“也是,四哥素来爱挑剔,就是九哥做的处处都好,也少不得被鸡蛋里挑骨头,九哥脾气还好,对他的说教也都听了,十四阿哥那脾气,旁人都能说的,独四哥说不得他,肯定要尥蹶子……”

九阿哥想到今日席间,十四阿哥凑到八阿哥跟前,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轻哼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也,这两人都是‘窝里横’、‘近之不逊’的性子……”

十阿哥笑了笑,道:“还是有区别,那位素来端着,十四阿哥却是舍得下脸的。”

就比如今晚,十四阿哥借着敬酒,跟哥哥们都亲热了一圈。

不管私下里关系如何,在藩王跟大臣、侍卫眼中,这位十四爷人缘不错,跟哥哥们关系都好。

少一时,到了北官房。

兄弟两个就各自家去。

今晚要守岁,明早还有正旦大朝。

九阿哥直接去了西厢房。

舒舒这里,百无聊赖,也不能看书,正无聊地摆弄着各种金锞子。

都是银楼送过来的,过年赏人使的。

除了金瓜子、金如意、金元宝、金莲花这些常见的小物件,今年还添了新花样,金花生、金莲子、金柿子什么的,小巧可爱。

九阿哥站在门口,看个正着,道:“想要压岁钱了?爷给你预备……”

舒舒抬头看过去,见九阿哥脸色泛红,道:“爷喝酒了?我叫膳房预备了醒酒汤,爷一会儿记得喝……”

九阿哥摆手道:“总共就喝了几盅,都快过劲儿了。”

舒舒知晓宫宴没有什么能吃的,道:“那爷记得叫着吃的,别空着肚子守岁。”

九阿哥点头道:“不用操心爷,爷方才叫何玉柱往膳房传话了,一会儿往上房送些小馄饨……”

舒舒听着,也觉得想吃了,吩咐白果道:“叫膳房也往这边送两碗。”

九阿哥听了,问道:“县主不去正房,在这里陪你守岁?”

舒舒点头道:“嗯,到时候阿牟直接这边歇了也方便。”

宫里的岁盘还没有送过来,都统府的岁盘,就在西厢房摆着。

九阿哥点头道:“那爷晚上带着丰生跟阿克丹睡。”

夫妻两人为人父母好几年,可带着孩子睡的经历,还真是没有。

九阿哥道:“这两个小家伙,不会尿床吧,那爷带他们在书房睡罢,省得回头尿炕上。”

舒舒道:“嬷嬷说了,他们不尿床了,记得睡觉之前解了手就行。”

九阿哥道:“那还真不错,爷怎么记得老十小时候四、五岁还尿过床……”

舒舒道:“宫里的孩子吃奶吃到六岁,肚子里都是水,吃饭了就好了。”

十阿哥要是尿床,那九阿哥小时候也少不得这黑历史。

幸好孩子们不像九阿哥。

倒不是舒舒嫌弃自己的孩子,而是丰生跟阿克丹是两个爱干净的孩子,也知道好歹的年岁,真要大了还尿床,两人要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