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府行宫处。

九阿哥过来时,正赶上两人从里面出来。

两人都穿着补服,一个是四品,一个是三品。

前者四十来岁,看着淡定从容,正是苏州织造李煦;后者三十来岁,嘴上刚留上须,相貌清俊,正是大阿哥的伴读之一,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

揆叙是明珠次子,他妻子耿格格是九阿哥的表姐,弟妹淑慎郡主是舒舒的表姐,跟九贝勒府这里也有人情往来。

“九爷……”

见九阿哥过来,两人都避道躬身见礼。

九阿哥看了李煦一眼,问揆叙道:“御前还有人没有?”

揆叙道:“马中堂跟张中堂在。”

这说的是随扈的大学士马齐与大学士张玉书。

大学士若兼管六部事,就能尊称为“中堂”。

九阿哥点点头,摆手道:“那你们忙去吧,爷去御前排个班儿。”

揆叙应着,目送着九阿哥离去,才跟李煦转身离开。

李煦看了九阿哥的背影一眼,问揆叙道:“九爷还在户部行走?这半年来,倒是没怎么听到九爷的新闻……”

揆叙是随扈过来的,皇上巡黄淮堤坝时,也是随行之一,自是晓得九阿哥的功劳。

他看了李煦一眼,道:“这是九爷前几年的新闻传到外头了?皇上教导的好,确实是能干之人,家父说起九爷,也是佩服九爷有经济之才。”

李煦想着九阿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道:“内务府前两年的动静大,我几个弟弟虽没有牵扯进去,可是也虚惊一场,连缺儿都不敢要了,如今还在混沌度日。”

揆叙笑了两声道:“前两年内务府的动静确实不少,如今倒是消停下来。”

李煦点头道:“是啊,舍弟年前还来了家书,问要不要再补缺,也是不小的人了,自己没有正经主意……”

揆叙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李煦就岔开话,说起别的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晓得点到即止。

再说下去,就有踩高捧低之嫌。

皇上是八旗共主,各位皇子就都是他们的小主子,也轮不到他们挑剔说嘴……

九阿哥到了行宫前,并没有急着叫人禀告,而是想着揆叙两人。

瞧着两人很是熟络的样子,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揆叙跟李煦差着岁数,也差着身份。

李煦外放的时候,揆叙还是娃娃。

要说两人牵扯……

揆叙胞兄容若生前在侍卫班,同期曹寅也在侍卫班,两人年岁相仿,往来交好也说得过去。

到了李煦这里,就是拐了弯的。

九阿哥嗤笑了一声,什刹海的美人院,他可是叫人盯着。

说来也巧,在八阿哥去了内务府后,就有两个美人进了八阿哥的别院。

啧啧,李煦这里,还挺会钻营。

这是瞧不起谁?!

他管了内务府四年,也没见李家人上门钻营,反而还给自己添堵。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李煦一个外放的包衣奴才,自然也不会挺直腰杆子跟自己对上。

九阿哥仔细想了想,就猜到了缘故。

因为曹家。

曹家跟自己走得近,李家就对自己敬而远之了。

因为他们晓得,再来攀附自己,也排在曹家后头。

江南只能有一个皇家话事人。

李煦这老家伙不厚道……

九阿哥想过,就丢到一旁。

李煦这是不自量力。

曹寅是几岁就入宫,先是哈哈珠子,后是二十多年侍卫,在御前行走小三十年,这情分无人替代。

这会儿工夫,马齐跟张玉书出来。

九阿哥跟两人见过,就叫门口侍卫往里通传。

少一时,侍卫回来传了口谕:“九爷,皇上传您进去。”

九阿哥点头应了,大踏步进了屋子。

康熙坐在几案后,面上带了乏色。

九阿哥见状,道:“汗阿玛您这是累了?那明儿是直接在织造府休息半日?”

康熙抬头看着九阿哥,道:“好好的,你操心朕行程做什么?”

这一路上,九阿哥管着随扈队伍的后勤供给事宜,其中并不包括过问圣驾行踪。

九阿哥道:“这……儿子本想要请汗阿玛明儿去东山,看看儿子的养珠场,可是那都是小事儿,您若是觉得乏了,等到回程时再去也是一样的。”

圣驾经苏州往杭州去,到了杭州返程时,依旧是先到苏州,再到江宁。

如此,就是在苏州驻跸两次。

康熙想起了九阿哥的养珠折子,沉吟道:“歇一晚就好了,明儿下午正好无事,可前往东山岛。”

九阿哥听了,立时欢喜道:“那儿子这就去见福大人,看看明日安防事宜。”

康熙点头道:“去吧,让福善安排此事,只是要传朕的话,不许赫赫扬扬,惊扰地方。”

九阿哥应着,出去传话了。

等到了侍卫处值房,找到福善,九阿哥就传了康熙口谕。

福善躬身应了,将这几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明白过来。

布防要严密,消息要控制。

圣驾第四次南巡,为的是安抚地方,可江南跟北地到底不一样。

圣驾在山东直隶,可以轻车简从,但是到了江南,却不好白龙鱼服,否则说不得就要出事端。

九阿哥在侍卫值房这里传了话,就回去找四阿哥了。

十三阿哥还在,两人正在等膳盒。

九阿哥见状,就吩咐何玉柱道:“将爷的膳盒也提到这边来。”

见他喜气盈腮的,十三阿哥道:“这是说得了?汗阿玛明儿去巡看九哥的养珠场?”

“嗯,嗯……”

九阿哥点头道:“之前打发孙金出京之前,我就在御前跟汗阿玛报备了此事,主要是这养珍珠,要是没养成还罢,要是养成了,挑好的贩卖到欧罗巴去,利润太大,倒是不好长时间握在私人手中,我就寻思着,等到回来本钱,再赚上几年银子,就直接归在内务府好了。”

“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后头不知道能赚多少个十万两银子,您可真舍得……”

十三阿哥露出敬佩来。

九阿哥伸着手指头,道:“我跟你九嫂就四个孩子,不分男女,一人预备一份分家银子,那银子赚多了也没用,就在库房里堆着成死物件。”

“侄女也有分家银子,不是嫁妆?九哥想要招赘?”

十三阿哥道。

都是亲兄弟,九阿哥没有掩饰自己打算,道:“嗯,等到大格格留头了,我就留心挑个小小子,给她备着……”

“胡闹!”

四阿哥听不进去了,道:“这皇孙、皇孙女的嫁娶事宜,自是汗阿玛上裁,怎么可自专?”

九阿哥道:“我这是特例啊,就这一个女儿,哪舍得远嫁?肯定要求恩典的,实在不行,我就在科尔沁在京城的子弟里挑人,不用骨肉生离,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能想出法子来……”

九阿哥嘴里说着,脑子里想到了方才见过的揆叙。

揆叙跟耿格格成亲十多年,膝下荒凉。

九阿哥想到的是揆叙的侄儿,揆方与淑慎郡主的儿子。

纳兰家可是出了名的出美人,淑慎郡主在宗女中也是品貌具佳,这两人的孩子,这长相就错不了。

四阿哥想着自家也是只有一个女儿,自己之前打算是想要将女儿嫁到福晋娘家,可被福晋婉拒了此事。

他看了九阿哥一眼,九阿哥这里,好像并不打算跟岳家亲上加亲。

齐锡这一房的儿子还没有成亲,以后就算有了孙子,年岁跟尼固珠也不合适。

可是公府那边,增寿好几个儿子。

正红旗的董鄂家,增寿那一房才是嫡房,堂亲众多,九阿哥却没有与那边亲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