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从清溪书屋出来时,外头只剩下还没有进去的几位阿哥。

十四阿哥收了怀表。

一刻钟。

九阿哥看在眼中,不由好笑,道:“怎么的?看出什么了,一会儿也跟爷说说……”

说着,他示意十阿哥进去。

九阿哥自己不着急出园子,打算等十阿哥。

十阿哥点点头,进了清溪书屋。

十四阿哥道:“应该是哥哥们的差事不同,汗阿玛教导的时间也分了长短。”

九阿哥好奇道:“除了大哥、三哥,不是都差不多么?”

十四阿哥摇头道:“不是,四哥、八哥跟九哥是一刻钟,五哥跟七哥半刻钟。”

前头三人的一刻钟也不同。

四阿哥也正好一刻钟,八阿哥那边将近一刻钟,九阿哥这里一刻钟出头。

十四阿哥心里犯嘀咕,就小声问道:“九哥,汗阿玛跟您说什么了?”

四阿哥与八阿哥都是有上进心的,又是正经差事,能说上话,九阿哥这里说什么说这么久?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部院差事么?”

至于伊桑阿家的事儿,九阿哥就没提。

否则外人看着,该以为他拐着弯儿的巴结太子。

十四阿哥脸上带出不信来,道:“理藩院是闲衙门,能有什么差事?”

九阿哥带了得意:“哪有什么闲衙门不闲衙门?只看用不用心罢了……”

十四阿哥倒是也听过一嘴,晓得九阿哥在弄官烧锅。

他就道:“到底是小道,叫我看,想要更好的安抚蒙古也简单,修路,增设台站,一路修到喀尔喀去,这两下里往里紧密了,自是疆域永固。”

九阿哥看着十四阿哥,一言难尽,道:“想的简单,那路修好了谁使?”

八旗将士能用,蒙古骑兵也能用。

但凡喀尔喀有异心,就能一路南下。

还有那台站,按照现下规矩,是由台站所在部落抽丁轮守。

那名义上朝廷的台站,实际上更是蒙古各部的台站。

战时设立还罢,太平年景,本该减设的。

十四阿哥也明白过来,道:“这……不至于吧?”

小小蒙古,七零八碎的,被分割成各旗,还能齐心协力不成?

九阿哥轻哼道:“不至于?蒙古八旗人口不多,可内外蒙古加起来,人口将近两百万,是满洲的三倍。”

虽说是“满蒙”一家,可真的是一家么?

既要拉拢,也要防范。

否则蒙古不稳,国家都不安生。

实在是满洲人口数太少了。

可汉人户口数已经过千万,人口五、六千万。

十三阿哥在旁,对十四阿哥道:“如今真正安稳的只有漠南蒙古,漠北名义上臣服朝廷,可实际上并不为朝廷所控,漠西蒙古之前伤筋动骨,可等到休养生息后,日后还会有一战。”

十四阿哥蹙眉道:“当时打准噶尔时,就该乘胜追击,直接平了漠西。”

十三阿哥道:“没有那么容易,准噶尔后头有俄罗斯,喀尔喀三部也阳奉阴违,大军不宜被牵制太久。”

再说,蒙古是部落迁徙,就算朝廷大军打到西疆,也没有什么意义。

九阿哥看着十四阿哥道:“你都在户部好几个月了,也该晓得户部的银子都是有数的,八旗跟绿营的俸禄都占了大头,这要是打仗,那更是烧银子似的,到时候银库空了,那剩下的天灾人祸不管了?不止准噶尔需要休养生息,朝廷也需要休养生息。”

十四阿哥道:“就是觉得磨叽,一个准噶尔,前后折腾了这些年,居然还没有打下来。”

九阿哥道:“都打完了,后头的人打什么?”

兄弟几个说着话,十阿哥就出来了。

大家住了话音。

十三阿哥跟着进去。

十四阿哥想起了怀表,掏出来看了,挑了挑眉。

又是半刻钟了。

谁在御前有体面,有多少体面,也这是佐证。

九阿哥道:“整日里琢磨这些没用的?肯定是有事儿多说几句,没事儿少说几句,汗阿玛还能掐着点儿见人?”

十四阿哥道:“这事简事烦也能说明问题,得了重用的哥哥们,差事也繁杂。”

“哈?”

九阿哥摇头道:“你就瞎琢磨吧,仔细犯了忌讳。”

他早饥肠辘辘,招呼着十阿哥往小东门去了。

十四阿哥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开口,请两位哥哥等等自己。

可是想着九阿哥的行事,他就闭嘴了。

开口也没用。

他跟九阿哥这几年关系疏远了,还真没有那个情分。

等到出了小东门,十阿哥才跟九阿哥道:“汗阿玛给小阿哥圈名字了,弘暄。”

皇孙辈的名字,都是日字部的。

九阿哥立时就晓得是哪个字了,点头道:“好,好,大富大贵、智勇双全,这个‘暄’字侄儿当得!”

这就是赶早不赶晚的好处了。

如今皇孙是数得过来的,还能圈到好名字,要是排到后头,还不知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十阿哥笑了笑,没有说别的。

暄,还有宁静淡泊之意。

这也是在敲打他。

真是可笑。

如今郡王府护军、侍卫加起来几百人,又是在皇父眼皮子底下,他还能有什么谋算不成?

这上了岁数,胆子小了。

九阿哥道:“十三阿哥越来越稳重了,早年也是碎嘴子来着,现下开始不爱吭声;十四阿哥那里,是还没有挨教训,行事越来越歪了。”

十阿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不是孩子了。”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长了岁数,心思也大了……”

兄弟两个到了阿哥所,就各回各家。

舒舒等着都有些不安,见九阿哥神色如常回来,晓得没有大事儿,立时吩咐人去煮馄饨。

九阿哥摸了摸肚子道:“煮两碗,给老十送去一碗。”

这是担心十阿哥那边没有现成的东西吃。

舒舒道:“不是辰正之前就到了么?怎么耽搁这许久?”

明明应该回来补个早膳,眼见着就要拖到中午。

九阿哥就说了皇子们候见之事,有些不放心,道:“刚才人多,不好仔细问,一会儿爷去头所看看,五哥都被说哭了。”

舒舒则是记下了荣嫔复位之事,道:“这得预备一份礼了。”

九阿哥点头道:“问问大嫂那边,随着那边行事就是。”

转来转去,后宫依旧是四妃格局。

即便还有咸福宫妃与妃份例的和嫔,也始终无法跟四妃相比。

舒舒觉得,这不是坏事。

有三阿哥立在前头,对后头的皇子也是保护。

还有就是康熙念旧,这样宜妃的体面也稳固。

少一时,小馄饨上来,九阿哥吃了,才仔细说起陛见的情形。

“爷提了接十八阿哥出来,明儿你打发人进去问问娘娘,看什么时候接出来方便……”

九阿哥道。

舒舒道:“要是去海淀,还是要先打发人过去预备才妥当。”

自家拖家带口过去,跟带皇子过去,不是一回事儿。

九阿哥迟疑道:“尼固珠哄皇祖母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带皇祖母去抓鸡,要不爷跟五哥商量商量,看是不是也请皇祖母过去溜达溜达?”

要不然他们吃吃喝喝去,将太后留在北花园,也显得挺不孝顺的。

关键是尼固珠都说出哄人的话了。

舒舒觉得不妥当。

太后出行,就是另一个预备。

下榻之处,都是行宫规制的。

可自己海淀那庄子,以养殖种植为主,主家的院子都没有修,压根也没有贵人落脚的地方。

舒舒想起了自己想过的蒙古包餐厅。

在百望山脚下,草地平缓,没有开垦出来。

那里正好可以安几个蒙古包。

舒舒就道:“内务府那边是不是有许多帐子?蒙古包帐子有么?”

圣驾差不多每年都要北巡,沿途就要用到帐子。

也是围帐,只是跟蒙古包还不一样。

九阿哥想了想道:“应该是有吧?反正理藩院是有的……”

内馆跟外馆的房舍数目是固定的,有的时候来的各部从人多了,就有支帐子的。

舒舒就道:“那能不能借用几顶帐子,回头叫人在百望山支帐子?”

九阿哥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道:“再烤一只羊,就跟在蒙古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道:“这个咱们不牵头,让五哥牵头,既孝敬了皇祖母,还担了干系。”

舒舒:“……”

这可真是好弟弟。

九阿哥解释道:“因为二阿哥之事,让皇祖母跟着操心了,五哥正不自在,也该他尽尽孝心。”

舒舒道:“那爷跟五哥商量着来,不必勉强。”

九阿哥起身道:“爷这就去,爷记得清楚,那年皇祖母回科尔沁,欢喜着呢。”

说罢,他就挑了帘子出去,往头所去了。

舒舒想起了蒙古包餐厅的计划。

那还是三十七年的想法,一直没有从手。

现下想想,瓜田李下,还是避讳着些。

即便九阿哥在理藩院,也不好真的跟蒙古王公往来密切。

偶尔来一次自己的亲子活动,就行了。

还有就是,康熙依次召见成年皇子,这叫外人怎么看?

叫皇子们怎么看?

目前九阿哥所知的,就是三阿哥给了恩典,十阿哥给了恩典,那其他人也是恩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