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都仔细听了,明白这些话不是讲给自己听的,自己只是一个中间传话的工具人。

宜妃方才的目光锋利,已经牢牢印在舒舒脑子中。

怪不得后世论坛上最常见的结论就是一个,婆婆不是妈!

之前的温情脉脉,是因为舒舒全心全意为九阿哥好。

要是真的影响到九阿哥,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拖累九阿哥,那第一个收拾她的就是宜妃,这婆媳关系的走向不难预料……

宜妃怎么想,是宜妃之事。

不是有那句话么?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舒舒就是警醒了几分。

“远香近臭”,道理古今同。

舒舒更想早些搬出宫了,面上带了担忧:“儿媳没经过什么事,胆子也小,难免想得多些……又有之前膳房的例在,对于这些内务府的大爷们,也是怕了……之前只是一个奴才想要富贵,就敢那样算计皇子阿哥,如今成了生死敌人,谁晓得他们会如何……九爷身体金贵,哪经得起半点闪失?儿媳想着,实在不行,就先将儿媳名下的院子收拾出来一间……到时候就用儿媳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出来住,省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防不上防……”

宜妃的眉毛都立起来,脸色铁青,声音也带了尖厉:“我看谁敢?要是有人敢算计老九,我觉不会饶了他!”

话虽如此,她心里也明白,真要有个闪失,过后再报复也没有什么用。

她说不出皇宫安全无虞的话来,只长呼了一口气,神色逐渐平静下来:“还有额娘在,不要太担心……”

舒舒满是信赖的点点头,心里却是腹诽。

宜妃虽然掌过宫务,可势力范围显然不包括阿哥所。

否则不会有九阿哥被人算计,十一阿哥那边也不会死因存疑。

宜妃只是一味顾全大局,为了不让五阿哥觉得偏心,养在身边的儿子全都不敢亲近,这何曾不是另外一种偏心?

这边舒舒在婆婆面前做报备,那边九阿哥也凑到御前,将今天收礼的事情与康熙说了一遍。

父子原本关系并不亲近。

九阿哥是打小被忽视惯了,也有少年骨子里的傲气自尊,不乐意往前凑。

想着你不重视我这个儿子,我也不稀罕你这个阿玛。

不过看到董鄂家父母与儿女的相处,他深受触动。

看似岳父岳母疼着、护着女儿,可实际上他们更也依赖女儿。

汗阿玛,有没有可能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坚强刚毅?

命格不好,六亲无靠。

小小年纪,接连丧父两母,还克妻……

九阿哥都不由同情起来。

内务府三旗都是皇家包衣,论起来都是汗阿玛的奴才。

“打狗还得看主子”。

就算他查出花儿来,如何处置还是汗阿玛乾纲独断。

“这个马佳总管,是不是太小瞧儿子?夫妻一体,一个皇子福晋,让他巴结一回,就只值这一百多两?”

九阿哥说着,带了不忿:“这老小子不地道,就是看着老实……要是直接孝敬给儿子,儿子摔他脸上……偏生还将董鄂氏摆在前头,她性子绵软,在外人面前只有客客气气的,哪里会计较礼物多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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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撇了他一眼,轻哼道:“不知人间疾苦!一个八旗马甲年俸二十四两,就足以阖家嚼用……六品行在总管年俸六十两,这一送就送了两年俸禄,还不够心诚厚道?”

九阿哥四下看了眼,道:“汗阿玛今日寝室比昨日要宽敞,这边行在的屋子,儿子大概看过,拢共多三十来间,修缮银子每年少说也要比遥亭行在多二百两……只昧下一半,一年就是五百两银子……儿子打听过了,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5年没有挪过窝,少说也贪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就算要分派给旁人,大头也是他的,要不然谁乐意山里住着,找托人找关系调回京了……”

康熙的脸色沉着:“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九阿哥眼睛眨了眨,试探着问道:“要不,儿子先退回去?否则以后旁人都按照这个例‘孝敬’,那儿子就成笑话了!”

康熙皱眉,怀疑地看着九阿哥:“你这是要抓贼,还是要刮银子?”

九阿哥十分坦然:“当然是抓蛀虫!银子又不进儿子口袋,儿子就是当几天‘过路财神’……”

康熙摆摆手:“随你,要适可而止,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九阿哥老实点头:“汗阿玛放心,儿子也爱脸面呢……”

至于看笑话的人?

明天之后,就是关外。

蒙满汉混居之地,行事就多了顾忌。

等到舒舒从宜妃处回来,就看到九阿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情有些古怪。

“爷这是做什么呢?一会儿看炕桌,一会儿看地上?”

舒舒看得稀里湖涂,直接问道。

九阿哥看着她,憋了笑:“爷在想着怎么学你呢……”

“哈?”

舒舒顺着九阿哥的目光,落在炕桌上,再想着他方才动作,明白过来。

这是打算模拟她掀桌子的模样。

她瞪了九阿哥一眼:“怎么着?爷这是笑话我行事泼辣?”

九阿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忙道:“失言,失言!爷想着你发火有气势,而且还理直气壮的,就想跟着学学……”

说着,他讲了要去退礼物之事。

“这是皇上的意思?”

舒舒嘴角直抽抽,是不是有些太随心?

看着像过家家似的,实际上就是没脸没皮的索贿。

九阿哥挑了挑眉:“是爷的主意,就算咱们只做‘过路财神’,这身价也不能低了,要不然不衬咱们身份……”

都是经过康熙首肯,舒舒自然不会啰嗦,只是提醒道:“爷也说了我是‘常有理’,爷这回的挑剔可不是占理的……照我说,也不用学旁人,只想着桂丹在旁人前的做派,照着样子就行……”

九阿哥还真听进去,想了想道:“那小子别得能耐没有,‘狐假虎威’的气势倒是十足!”

“那不是正好?皇上与娘娘都在,爷正好可以‘狐假虎威’一把!”

舒舒笑着建议。

九阿哥点点头,有了参照,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舒舒重重地叹了口气。

经了这一回,他们夫妻贪财的帽子怕是戴稳了。

小榆在门口候着,服侍茶水,听了个齐全,神色古怪,端茶过来小声滴咕道:“福晋,幸好咱们府里没有其他小格格,要不然平白牵连了……阿哥爷也是,什么法子不行,偏想着这个,还要牵连福晋名声……”

名声好坏对于男人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就算有个差池,还有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圆回来。

女子则是难了,容易为人诟病挑剔人品。

舒舒当然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过并不担心,她所在的是皇室,与寻常的女子不同。

尊卑有别,一般攻讦落不到她头上。

只要康熙与宜妃晓得内情就好,知晓她是被九阿哥连累,旁人的不用理会。

不会听小榆提及府里,舒舒有些想家。

看着宜妃因护犊子失态焦虑,她也想自己的阿玛、额涅。

父女同驻地了好几天,却没得到机会见面。

还有府里……

阿牟不用说,额涅也是四十望五的人,董鄂家要是再添个格格,就只能指望堂嫂。

但是那样的话,对于董鄂家并不是好事。

锡柱的身体状况在那里,要是堂嫂能够怀上,阖家都会盼着是男丁,不是重男轻女,而是长房需要个男丁,否则就有绝嗣之忧。

小榆是觉罗氏乳母的孙女,打小在觉罗氏房里,心里自然也偏着都统府,小声说道:“前些年伯爷跟老爷提过好几回,想要过继六爷到长房,老爷没应……这两年伯爷也不提了,应该是盼着孙辈……”

舒舒点头,谁不希望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

阿玛坚持不应,也是明白这一点。

伯爷始终犹豫,未必拿定了主意,这边答应了,只会影响兄弟情谊。

伯夫人从没有做过任何表态,否则锡柱的出身在这里,又是那样身体状况,确实不是合适的继承人。

像董鄂家这样军功传家的人家,当家的支撑不起来,很容易就沉寂下去。

对于董鄂家最好的选择,是在小五、小六两人中择一人过继长房,以后上兵册也好,补缺也好,依旧能武将传家。

伯夫人显然也存了怨,不提嗣子,可也不肯将庶子记在名下,现下还好,以后承爵时都是麻烦。

*

行在置房这里,马佳富贵口瞪口呆。

何玉柱下巴仰着老高,趾高气昂模样,把手中包裹,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金叶子、海参、鲍鱼之类的,连盒子、匣子什么的,就散落一地:“好大胆子!这是瞧不起谁?打发要饭的呢?”

九阿哥在旁不说话,如同看蝼蚁似的,面上也带了盛怒。

马佳富贵“噗通”一下跪下:“九爷息怒,奴才不敢!”

九阿哥耷拉着脸,依旧不吭声。

何玉柱冷笑道:“还有你不敢的?下晌你东扯西扯的攀上来,我们爷给你体面,还当你是懂事的,没想到你当我们爷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