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夜。

次日大家即便简单梳洗,可也都是神容憔悴的,倒是正应景。

辰初,就是占卜出来的宜发引的吉时。

虽为“小出殡”,可是行的礼也跟“大出殡”没什么区别。

如何发礼,都有礼部的人与内务府的人安排,大家跟着行事就罢。

直郡王府大门前,已经是满满当当的。

王属左领、侍卫、僚属,品官以上,全都是披麻戴孝。

王府下人,全都披麻戴孝。

入眼一看,都是雪白。

跟舒舒她们来送葬的亲友相比,倒是分了里外似的。

实际上也是确实分了里外,按照八旗的制度看,直郡王入旗,就跟前朝皇子就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不裂土罢了。

从此以后他与他的旗属军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舒舒熬了一晚,也是乏了。

等到上了马车,就没有了正形,歪在九阿哥身上。

大家还要跟着送殡的队伍出行。

大福晋的灵柩会送到城外的北顶娘娘庙奉安。

北顶娘娘庙在京城往北十几里的地方,是前朝修建的皇家庙宇之一,是碧霞元君的道场。

从直郡王府出发过去,二十多里地。

因为是送殡的队伍,行进的缓慢,正经要走一阵子。

见舒舒如此,九阿哥带了心疼,将她揽在怀中,让她靠得更舒坦些:“怎么这样乏,昨晚没歇歇?”

舒舒叹气道:“人太多了,不好歇着……”

一张罗汉榻,将中间的扶几去了,实际上勉强也能躺两个人。

可是局促了。

躺一个人倒是宽敞,难道让其他几个福晋干看着?

又有太子妃在,端正有礼的,结果大家就是干坐了一整宿。

舒舒的腰都要直了。

九阿哥帮她揉着,算着时间:“估摸着往返两个时辰,中午就能回来了,你乏了就闭眼眯一眯……”

舒舒摇头道:“再忍忍吧,这摇摇晃晃的,更难受。”

不过她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治丧总算是告一段段落。

舒舒就跟九阿哥念叨着:“往后从宫里搬出来,咱们不会老去奔丧吧,太熬人了!”

从大福晋薨,她们前后出宫了四次,坐夜就坐了四回。

舒舒觉得就是年轻,要不然的话黑眼圈都出来了。

九阿哥道:“放心吧,就是近支堂亲才会如此,咱们需要全礼的,就裕亲王府、恭亲王两家,顶多再加个庄亲王府。”

舒舒听了,略心安。

走礼不怕,就怕这种,太废人。

等到了北顶娘娘庙,还有固定的奉安仪式。

大福晋的灵柩,就此停在这里的偏殿奉安。

等到大阿哥故去,再挪到福地,夫妻合葬。

舒舒看着略显得破败的庙宇,心里怪怪的。

三百年后,这就是北四环。

繁华热闹之地,旁边会修建两个为世人瞩目的场馆。

为了场馆的修建,中间发生过一些意外,使得娘娘庙成了传说。

现下还是荒郊野岭。

见舒舒深色怔忪,九阿哥只当她是为大福晋难受,劝道:“别难受了,谁也跑不了这一遭……”

舒舒瞥了他一眼,这劝人都不会劝。

每个人是都要面临死亡,可是寿终正寝与短折而逝能一样吗?

不过舒舒没有与他掰扯。

反正她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她都这样心境了,还不能长命百岁,那就说不过去。

剩下的富贵繁华,都是格外的。

有了也行,没有也不是不可以。

她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治丧,觉得自己升华了不少。

更怕死了。

除了生死,其他的都不大重要。

九阿哥只是嘴上说的轻松,心里也有些怕了。

回城的路上,他就拉着舒舒的手,情绪有些低沉,小声道:“要是爷以后有这么一天,可别停‘五七’,人都臭了,想想都恶心,过了三天就埋吧……”

舒舒觉得这个主意好,点头道:“那咱们是不是先置办块墓地?”

九阿哥瞪大眼睛,带了不可思议,看着舒舒:“现在就置办?”

舒舒道:“有备无患么……要不然到时候仓促之下还得四处寻摸地方,春秋夏还好些,赶上寒冬腊月的,挖坑也费劲。”

九阿哥气了个仰倒,瞪着舒舒道:“哪有你这样的?不是该来劝爷好好安慰么?这是盼着爷早闭眼,你安得什么心?”

舒舒掐了他一把,道:“那爷安得什么心,好好的说这些湖涂话?皇上与娘娘生养了爷一场,爷尽孝了么?我嫁了爷一回,爷安置好我了么?做儿子不孝,做丈夫不体恤,爷还想要人安慰?”

九阿哥恢复了傲娇模样,不再无病呻吟,点点头道:“也是,爷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担当!”

舒舒这才转圜了语气,柔声道:“这样的话,爷可不许再说了,我听不得这个。”

九阿哥握了握她的手,岔开话道:“咱们以后别搭理老十四了,往头所送的东西也减半!”

这说的东西是厨房预备的一些年货,打算多做些,给几个阿哥也送点儿。

旗人规矩,正月不开火。

不是不做饭的意思,而是不做新饭。

所以各色馒头、花卷、豆包、年糕、米饭什么的,都要在除夕前预备出来。

菜品也是,各色炸货,炖菜都要烧出来。

要预备出整整一个月的吃食。

到了正月里,就是热着吃。

舒舒觉得,这有些像后世的预制菜。

对于二所来说,预备年菜极为简单。

这半年来添了不少食谱。

择优准备就行了。

舒舒听九阿哥提及十四阿哥,道:“他又怎么了?”

九阿哥也没瞒着,说着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拿他们夫妻说嘴之事。

“十四就是白眼狼,这是心里怪上你了;倒是老三那里,抽风似的,拿着你说嘴,太不像话……”

舒舒听了,有些不痛快。

三阿哥那个应该是迁怒,自己被三福晋连累了一把。

十四阿哥这里,就有些过了。

自己这些日子是没搭理他,叫人往头所送的吃食也没有双份。

可是即便是一份,数量也不算少,足够两人吃的。

舒舒就跟九阿哥道:“咱们晓得他是什么人就行了,往后爷可别被他哄了,他再送什么东西,咱们也不要,不稀罕!”

九阿哥点头道:“知道了,都不是一般大的,等他搬去东所,轻易也碰不上。”

提起这个,九阿哥眼睛发亮,道:“爷估摸着,十三一会儿要去乾清宫……”

北巡一路,九阿哥对十三阿哥也了解一些。

看着和和气气的,不争不抢,不过要是有主意的时候,也不容易更改。

既是十三阿哥说了不搬,那就不会只是说说。

舒舒简直是惊喜,道:“要是那样就太好了,彼此脾气和,也省事……”

可以让十三阿哥离十四阿哥远些。

否则挨了欺负怪闷气的,大家也看不见。

等到马车到了神武门,大家就原路入宫。

太子妃拉着舒舒的手,道:“外头孝敬进来两筐橘子,回头打发人给你送半筐来,就是别吃太多,容易生痰,熏屋子倒是极好的。”

舒舒晓得这是昨晚提及的暖宫方子的回礼,点头道:“整日里不是冻梨、就是山楂,正馋鲜果吃,那就等着了……”

太子妃笑着点头,跟小叔子们招呼一声,就上了肩辇,回毓庆宫去了。

熬了一晚上,又大半天,大家都乏了。

也没人说话,一行人回了阿哥所。

舒舒与九阿哥简单梳洗,垫巴了几口,就躺下补觉。

*

头所。

十四阿哥梳洗完毕,也跟着躺了。

今天一上午,他跟十三阿哥一辆马车,两人都没说话。

十四阿哥气鼓鼓的,决定不搭理十三阿哥了。

说让自己搬,自己就要搬么?

他就不搬,谁还能撵了他?!

屋子里暖和,他也乏的厉害,迷迷湖湖的就睡了过去。

*

乾清宫,西暖阁。

换过了衣裳的十三阿哥正在御前,没有绕圈子,直接说了自己的来意:“汗阿玛,儿子打算留在西头所,儿子想要十四阿哥早点搬家……”

康熙的脸沉了下来:“十四阿哥做什么了?”

十三阿哥没有瞒着,如实回答:“这些日子,十四弟对九哥、九嫂多有怨愤,儿子劝过几次,都不大顶用;昨日守夜,十四弟行事不当,当着众人的面,对九哥九嫂有不恭之言!”

康熙看着十三阿哥,带了不满,道:“他有不对,你当哥哥的管教就是,怎么能嫌弃?”

十三阿哥垂下眼帘,道:“十四弟怨上九嫂,就是因为九嫂说九哥也是皇子阿哥,让十四弟不要随意支使差遣……儿子也是皇子阿哥,也不想被人使唤差遣……”

康熙揉了揉眉心道:“不是一起住了好些年,都好好的,怎么就住不得了?”

十三阿哥没有回答,抬起头来,看着康熙道:“汗阿玛您是不是忘了?儿子中秋节的时候就跟您提过,儿子想要住在头所……”

康熙哑然,随即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比十四阿哥年长,比他懂事,与他一般见识什做什么?”

十三阿哥绷着小脸,脸上带了郑重道:“汗阿玛,儿子也小,不想做十四弟的哥哥,想要做九哥、十哥、十二哥的弟弟,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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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零点前后了,大家明早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