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鼻子,舒舒胸口的憋闷也散了大半。

她看着九阿哥叹气,道:“爷往后待皇上与娘娘也贴心些,我待我阿玛、额涅也是。”

世上最遗憾之事,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压根就没有办法去弥补。

那就避免吧!

九阿哥见她回转过来,道:“还怎么贴心?旁人能有爷这样体恤汗阿玛?一个个的,怕是没少腹诽汗阿玛偏心,就爷想明白了;再说五哥那边,在他心里,太后可是排在娘娘头里,这不算错,可娘娘真有意思,反倒觉得亏欠了五哥,也将五哥排在头里,爷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估计老天看不过眼,给爷了弥补,打小有老十作伴,长大了还有了你……”

这些话,他之前是不会说出口的。

现下却觉得没有什么了。

承认就承认呗。

舒舒也不是旁人。

舒舒拉着他的手,道:“我也幸运,小时候家人长辈都宠着,出门子又嫁了爷。”

提及这个,九阿哥忍不住磨牙。

他倒是不拿康亲王说嘴了,他想起了岳父找得那两个正主。

都是去年四月里补了宗室侍卫的,是正红旗宗室,礼烈亲王的后裔子孙。

他埋怨道:“岳父是什么眼光?”

宝贝闺女选秀,宫里摆着一个未婚皇子,宗室还有未婚亲王,裕亲王府与恭亲王府两个近支王府也有未婚阿哥,结果考察一个国公府的次子、一个将军府的长子?

舒舒这样的品格,居然要是去当将军夫人?

那是宗室里最低的诰命。

舒舒抚额道:“我性子懒,阿玛心疼我……”

现在想想,当时阿玛、额涅能接受她的任性反复,却是有些古怪。

舒舒心中叹了一口气,打小她就在阿玛、额涅的眼皮子底下,几年前那次性情变化,也在父母眼中。

还好是那个年龄,十三岁,正是孩子往大人长的时候。

一时爱学大人行事,也说得过去。

九阿哥道:“幸好你还在宫里走了个过场,没直接免选……”

要不然话,不在秀女册子上,汗阿玛估摸要在剩下的秀女中给自己指福晋。

不管换了谁,都不会有舒舒做的这样好。

舒舒眼见着他要翻前帐,就岔开话道:“等到咱们搬出来,就看看海淀这边,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就直接在百望山修别院,到时候夏天的时候,皇上住在园子时候也方便些。”

主要是能让伯夫人过去,离了伯府这伤心之地。

九阿哥摸着下巴,面上带了贼笑,道:“不着急,爷再寻摸寻摸,要是汗阿玛往后在园子里住的多,那需要修别院的可不单是咱们一家,太后的北花园往北,可还有不少空地……”

舒舒想了想,要是西北方向,就往颐和园方向去了,以后说不得也在皇家御园范围。

还是东北方向,更好一些。

她就提醒道:“不用太近,都在眼皮子底下,行动也不得自由,顶好是五、六里外,七、八里也行……”

到时候骑马一刻钟之内,马车两刻钟之内,也能到畅春园。

九阿哥恨铁不成钢,道:“你傻不傻?到时候离畅春园越近,就越体面呢,往后想要换旁的,也能卖个高价,要远处的地就亏了!”

舒舒只能点明道:“爷想的是二十年、三十年,我想得是往后,要是离的太近,御园下回要扩,那咱们就得跟平郡王似的‘献园’,到时候不亏么?”

九阿哥听了进去,仔细寻思了一回,点头道:“确实如此,今年汗阿玛觉得西花园小了,要给太后修建北花园,说不得过两年,又给太子修园子……”

皇父春秋鼎盛,如今宫妃还连年有遇喜的消息。

下一波的皇孙也大了,要是皇上哪天想起将皇孙们也拢在一起,那还真是没地方。

“到时候咱们还跟老十挨着……”

九阿哥道。

舒舒点头,道:“那当然更好,一起修园子省事儿。”

九阿哥听着“一起”这几个字,却是有些心痒痒,道:“季弘跟他那个首富爹,也来江宁了……”

修园子石头是其中大项。

舒舒道:“他们家太显眼了,爷还是别沾了。”

就算九阿哥有能力,想着双赢,可是落在旁人眼中,更像是贪婪勒索首富人家。

九阿哥挑挑眉道:“爷也没想什么,这不是内务府营造司往后修园子也要用湖石,回头爷请示一下汗阿玛,实在不行就点了季家为皇商算了。”

那就是关系放在康熙眼皮子底下。

舒舒想起十福晋之前念叨的,道:“那样的话,往后十弟妹的洋货铺子起来,倒可以不用打发人四处淘换了,直接从季家这边走就行。”

那样的话,也是一举两得。

十福晋省心了。

季家也多了十阿哥这条门路。

等到夺嫡的时候,十阿哥就是亮闪闪的,谁要是非要拉拢十阿哥,那就是居心叵测。

至于十阿哥自己,妻族靠不上,母族不亲近,不掺和朝廷事,已经位置超然。

先头在万宝阁,九阿哥看过账册,晓得洋货生意的利润可观。

他点点头道:“也好,往后老十这边多个赚钱的营生,咱们人情走礼短什么了,直接过去凑就是。”

夫妻俩说着闲话,错过了觉头。

等到五更鼓声响起,两人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次日一早,九阿哥打着哈欠,就自己起了。

他今天还有公务。

圣驾驻跸江宁,除了照例要巡视绿营,还要去祭明太祖陵。

这就是礼部、内务府联合的差事。

他嘱咐小椿几个道:“别叫福晋,让福晋继续睡,也别叫人扰了。”

小椿几个都无声点头。

九阿哥这才到了外间,简单梳洗,对付了一口早饭,就到了中路行在寻马齐。

马齐旁边站着几人,正是大阿哥、三阿哥与七阿哥。

九阿哥见状,忙在脸上摩挲了一把,精神了一下,上前见过几位哥哥。

“大哥,三哥,七哥……”

可是他这满眼红血丝的模样,哪里能瞒过人去?

大阿哥见状皱眉,想要训斥,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

三阿哥挑了挑嘴角,带了几分阴阳怪气,道:“老九,你怎么回事?这是干嘛了,熬到什么时候,都熬成兔子眼了?”

九阿哥瞥了眼三阿哥道:“三哥您又想什么花花事呢?弟弟能干嘛,福晋半夜梦魔了,弟弟陪着东扯西扯扯闲篇呗,总不能陪着哭,怎么您这一说,就变了味儿?”

三阿哥不自在道:“浑说什么?我想什么了,我就是关心你,多问了一句!”

九阿哥见他今天穿着枣红色衣裳,打量了两眼,摇摇头道:“三哥您怎么回事啊?新伯爷到底是三嫂的堂亲长辈,这才得了丧信,三嫂昨天也狠哭了一场,您不说陪着难受两天,也不能这样大红大紫的吧?”

三阿哥脸色涨红,道:“不在服内,哪有这样的规矩?”

八旗亲戚套亲戚,要是得了丧信就要忌讳,那还穿不得鲜亮衣裳了。

九阿哥带了不赞成,道:“可是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做人呢,还是得多点儿人味儿!”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身上,道:“您跟弟弟学学,弟弟也不是服内,可是穿两天青色衣裳也是给福晋脸面不是?”

就像方才似的,没招他、没惹他,就拿弟弟、弟媳妇的房中事说嘴,这是人干事儿?

三阿哥用扇子指了指九阿哥道:“口无遮拦,没大没小,谁家弟弟还要教导哥哥规矩不成?还不是正经规矩?”

九阿哥撇撇嘴,望向大阿哥,道:“大哥,您瞧三哥,是个当哥哥的样子么?您还得费心,多盯盯三哥的规矩,该教还得教!”

三阿哥:“……”

大阿哥看着三阿哥,也是蹙眉,道:“九弟妹可是护着九弟护的厉害,你往后再说什么,就不能多想想。”

上个月在杭州校场时舒舒对十四阿哥说的话,已经小范围传开。

那个话说得任性不懂事些,可是护着的是九阿哥,这个也不算错。

三阿哥想着董鄂氏拿着强弓三连射的模样,嘴角抽了抽,道:“我又没做什么,大哥这话说的,好像我欺负老九似的……”

九阿哥在旁轻哼了一声。

不是个儿!

九阿哥心里得意了一回。

他不单单摸到了汗阿玛的脾气,也找到了对付这些糟心兄弟的诀窍。

哼,不就是长幼有序么!

他想起正事,看向马齐道:“马大人,后日祭明皇陵的事情都吩咐下去了么?”

马齐躬身回道:“九爷放心,都一一安排了,高郎中在那边盯着。”

九阿哥看着马齐,觉得自己好像亏了。

之前想着抬举高衍中,才安排他给马齐打下首,随扈出京。

现下好像肉包子打狗,要一去不回了。

马齐使唤人,还使唤的挺勤。

九阿哥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高衍中的机会,没必要拦着。

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没有打算将内务府的权利都拢在手中。

他过来寻马齐,就是因此事,问完就想着去太后那边了。

之前皇父交下来的差事,他也想给办得圆满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梁九功出来了,道:“九爷,皇上召见!”

九阿哥有些意外。

他可没有请见。

不过他还是应了,随着梁九功进去。

三阿哥指了指九阿哥的背影,道:“这一天三回的往御前跑,大哥您就不担心?”

大阿哥看着他道:“担心什么?”

三阿哥的眼神有些游移道:“老九的恩宠日深,宜妃母眼见着要生下皇幼子或皇幼女,上头老五还牵着宁寿宫……”

大阿哥的眼神多了不耐,看着三阿哥道:“老三,有些话不好说,也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