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站在嬷嬷身边,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笑了,道:“小家伙,看着跟老九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舒舒很是好奇,也往惠妃身边去了。

等到探着头,看清楚襁褓中的小婴儿,她沉默了。

她见过初生的婴儿。

珠亮只比她小两岁,出生的时候她不记得了,下头的几个可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红彤彤、皱巴巴的,看着跟小老头似的,十来天才能舒展开。

等到满月了,就是个白胖娃娃。

眼前这个也是红透透的,可是头皮、脸上像是抹了奶油,是个小油腻。

看着脏兮兮的。

九阿哥小时候就这样?

惠妃已经去看小阿哥的小手、小脚,又看了眼座钟,而后对梁九功道:“跟皇上说,宜妃妹妹申初一刻,诞下十八阿哥,母子平安,阿哥嗓门洪亮,手长脚长,养得好。”

梁九功也看了两眼,道:“奴才这就回去给皇上跟九爷报喜。”

梁九功走了。

舒舒坐在东次间,仿佛都能闻到西屋传出的血腥味儿。

除了味道,还有宜妃隐忍的呻吟声。

好一会儿,呻吟声才止住的。

一个嬷嬷出来。

嬷嬷手中端着个木盆,里面红彤彤。

舒舒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不过也猜到是什么东西。

果然那嬷嬷直接端到外头,在喜坑里埋了。

那是胎盘。

这会儿功夫,佩兰也出来。

舒舒忙问道:“娘娘如何?”

佩兰脸色有些泛白,额头的汗都是一绺一绺的,道:“娘娘说要吃燕窝……”

舒舒听了,提着的心放下。

惠妃见状,笑着说道:“能惦记着吃东西,这就是精神还足着,咱们过去看看。”

舒舒道:“九爷惦记着呢,我多看娘娘两眼,回头也跟九爷好好说说。”

惠妃点头道:“挺好的,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陈贵人也跟着起身。

说话的功夫,几人到了东稍间。

舒舒强忍着,才没有变了脸色。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儿,熏得人能摔一跟头。

宜妃半坐在褥子上,脸上如同水洗的一般。

之前编好的头发,也都湿得透透的。

她脸上有些白,带了虚弱对惠妃笑了笑,道:“不服老是不行了,之前生老五、老九的时候疼得厉害些,可也不耽误下地,现下虚了,手软脚软的……”

惠妃道:“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老?之前你那是年轻逞能,本就是元气大伤之事,可要好好调理调理……”

说到这里,她道:“虽说你生了一个,不是一对双,可你自己也说身体虚了,那就坐四十天月子,好好补补。”

宜妃点头道:“嗯,这回不逞强了,我还想长命百岁,看着儿孙满堂呢……”

惠妃迟疑了一下,道:“要是你舍不得小十八,就跟皇上求个恩典,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是非要抱到兆祥所不可。”

宫里的规矩,刚落地的小皇子与小皇女,等到满月后,都送到兆祥所,等到周岁了再回到生母身边,或指派合适的养母,随居东西六宫。

等到六岁,再挪宫出来到阿哥所与公主所。

宜妃是四妃之一,也不是年轻不懂得抚养皇子的小嫔妃,这样的资历,想要亲自抚育幼子,求个恩典,脸面还是有的。

当初宫里弄了兆祥所,也是因当时夭折的皇子太多,后宫妃嫔也多年轻的缘故。

如今惠妃、宜妃她们在一拨,不仅资历老,也都是做婆婆的人了。

宜妃摇摇头道:“还是遵照着规矩来,有皇上跟姐姐在,没有不放心的。”

兆祥所的太监首领,是康熙选派。

平日里其他杂事,都是由惠妃兼管。

惠妃就不再说什么。

宜妃又望向舒舒,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你也不用老过来,隔三差五打发人过来就是,我有什么想吃的,也会打发人直接去二所取,告诉老九,我这好着呢,让他好好当差。”

舒舒仔细听了,应了下来。

*

乾清宫,西暖阁。

除了康熙与九阿哥,得了消息的五阿哥也进宫了。

等听到梁九功报喜,康熙放声大笑,道:“好,好,朕有了十八阿哥……”

五阿哥也跟着笑。

身在皇家,皇子比皇女更自在些。

九阿哥也是咧嘴笑,心里却酸酸涩涩。

他有一个秘密,之前连妻子都没有说,那就是这次在江南去名寺古刹拜佛的时候,在心里也多了一个祈求。

那就是让十一阿哥重新投胎到娘娘肚子里,他这次做个好哥哥。

如今,也是心想事成了!

他带了几分迫不及待,道:“那儿子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小十八?”

他想要看看,小十八跟十一像不像。

康熙道:“小儿体弱,不能常见外人,容易惊到,要是想看,等到百日后再去兆祥所……”

九阿哥在心里算了一下,今天是五月三十,百日后,就要重阳节附近了。

“那儿子回去跟福晋商量商量,好好给小十八准备份见面礼……”

五阿哥听了,迟疑了一下,道:“准备什么,要再准备一份么?”

康熙也望向九阿哥。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十八阿哥已经是宜妃的第三子,上头有两个胞兄。

曾经宜妃膝下也是有三子的……

康熙想起了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殇的时候已经十二岁,要是活着现下都十五了……

九阿哥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再准备一份,这是老疙瘩,是汗阿玛幼子,当然不一样。”

提及送礼,他想起中午跟妻子的闲话,道:“五哥,你太丈人升京堂,你们预备什么贺仪?我们送什么?这都没有个例,我福晋都为难死了,原想着问四哥、七哥来着,可我仔细想想,他们应该也没有这个例。”

几个皇子的岳父,太子那边的不用说了,没熬到太子妃入宫就病故了。

大阿哥那边,老丈人是高官,刚得了皇子女婿,就被人构陷党附明珠,免了尚书。

三阿哥那边,丈人爵位没变动,可是却丢了正红旗满洲都统,后来重新做了正红旗蒙古都统,也不是什么可欣喜之事。

四阿哥这里,不用说,也是老丈人早就拉倒的。

五阿哥的丈人,就是张保住,三十好几的人得了他的照顾才得了个五品郎中,也是鸟悄的,不曾贺喜过。

七阿哥的丈人,没有挪窝,还是正红旗满洲副都统。

八阿哥的丈人,都埋了小二十年。

剩下九阿哥这里,丈人也是几年没动窝了。

这去哪里找贺仪的先例去?

五阿哥想了想,道:“你五嫂那边预备的两盒高丽参、一挂怀表,我这边预备的是四封银子……”

京城的人情抛费大。

布雅努在外是封疆大吏,可是在京城,一个侍郎,各种官场交际也要走起来。

“这我们可参照不了……”

九阿哥道。

五阿哥夫妇是孙女与孙女婿,能直接送银封,可是外人这样的话就显得轻慢了。

“算了,我再琢磨琢磨吧……”

九阿哥道。

康熙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不错,都晓得人情世故了……”

九阿哥呲牙道:“这不都是汗阿玛教导的好……”

康熙觉得这个儿子不禁夸,低头想了想,吩咐梁九功,道:“朕记得云南去年的年贡里有薄荷膏,拿两盒出来赏翊坤宫……夏日天热,南巡时杭州织造进的‘庆太平’拿两匹赏翊坤宫,还有南阳贡的玉山,也挑一尊赏翊坤宫,外加沉香如意一柄……”

夏日做月子难熬,又不能用冰。

这几样或用或摆。

梁九功仔细在心里记了,就去乾清宫库房寻东西去了。

五阿哥在旁笑。

这里头没有金银,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可这才是汗阿玛的用心与体恤。

九阿哥则是想起了自己收着的十匹“庆太平”。

留着,必须留着。

总共就有二十匹,他们得了十匹!

如今汗阿玛放赏都紧巴巴的,他们也不好大喇喇的用这个送人走礼。

倒是可以给娘娘预备下两匹。

要是娘娘用的好,也私下里孝敬了。

等到从乾清宫出来,九阿哥就迫不及待的回了二所。

舒舒正歪着。

之前在翊坤宫陪产,干坐了将近两个时辰。

虽说是软凳,可是也坐得人腰酸。

如今她简单梳洗了,去了外头衣裳,就在榻上躺了。

小松坐在她身后,帮她揉着腰。

九阿哥进来,带了关切,道:“辛苦了,这是累坏了吧?”

舒舒摆摆手打发小松下去,道:“宫人们早就预备的好好的,我过去,就是干坐着,什么也没做,就是当时悬着心,精神绑得紧,坐的也直熘,现下有些乏……”

说着,她就将过去翊坤宫的见闻仔细描述了一遍。

还有宜妃生产之前的澹定与乐观,与生产之后辛苦与虚弱。

还有惠妃坐镇之事。

九阿哥听着,又跟着担心了,道:“那怎么办?四十天能补过来么,实在不行就直接双月子好了?”

舒舒道:“娘娘心里有数。”

九阿哥摸着下巴,思路有些跑偏,不知想到什么,眼睛暗搓搓的瞄舒舒。

舒舒道:“爷寻思什么呢?”

九阿哥带了疑惑道:“娘娘跟惠妃母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亲近,看着跟姐妹似的,不是该争个乌眼青么?”

两人一个排行第一,一个排行第二。

之前一个管着东六宫,一个管着西六宫。

“不单单是跟惠妃母如此,现下想想,当初贵妃母在时,也跟娘娘极好……”

九阿哥道:“这同一个男人,不争么?”

舒舒想了想,道:“许是都是妃的缘故?还有娘娘是真豁达,待人以诚……”

要是有了妻妾之别,肯定不会是这样和谐场面。

都是妃,都有自己的儿子,后头还有源源不断的小妃嫔,她们升到顶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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