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着三阿哥。閇

三阿哥的忐忑没有作假,是真的不安。

他的目标可是裕亲王,就是“贤王”。

大清是八旗制,跟历朝历代都不同。

为了平衡下五旗王公,每一任皇帝都会重用近支宗亲。

世祖皇帝时,重用安亲王岳乐就是如此。

到了本朝,皇父亲政后,将几个兄弟一体封王,也是如此。

等到太子即位,肯定也要加恩兄弟。閇

众皇子之中,只有自己跟他关系最亲近,渊源颇深,指定是左膀右臂的议政亲王。

眼见着康熙不接话,三阿哥心里越发没底,道:“汗阿玛,要不儿子这就去讨源书屋跟太子赔罪?这也是不知者不怪,要是儿子晓得那是太子的门人……”

接下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皇子都有自己的傲气,知晓是太子的门人,他就要忍着奴才的轻慢?

老九那废物点心,还不忍呢,自己凭什么要忍?

他的纠结都写在脸上。

康熙看着,却是心里发沉。閇

太子真的会如三阿哥担心的恼怒么?

会的。

太子傲气,会觉得此事伤了他的体面。

三阿哥身为皇子,自己这个皇父好好的,他都要担心去看太子的脸色。

要是太子能跟兄弟亲近,怎么会让人有这样的担心?

老大并不勾连皇子,可是对谁都有长兄的样子,皇子们也敬重他。

对比之下,太子呢?閇

康熙有些担心,忍不住将太子跟大阿哥比较起来。

三阿哥却眼巴巴地看着康熙,想出一个主意,小声道:“汗阿玛,能不能说儿子是奉命所为呢?”

自己这小身板背不了黑锅,不是有个高的么?

康熙看着三阿哥冷笑。

这就怂了,然后想出这么个主意?!

让自己给他“背锅”?

三阿哥肩膀都耷拉着,道:“要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为个奴才让儿子跟太子生嫌吧?”閇

康熙看着他道:“他就算恼了?又能将你如何?”

三阿哥的眼神有些闪烁。

现下是不能如何,可往后自己的贝勒说不得要成贝子。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顶。

别郡王帽子没下来,贝勒帽子又丢了,寒碜不寒碜?

他这小心思看得康熙无语,康熙吩咐梁九功道:“传太子过来……”

梁九功应声退下。閇

三阿哥带了几分无措。

眼见他如此,是真的畏惧太子,康熙心中更不舒坦了,道:“那是你二哥,除了国礼,还有家礼,怕什么?”

三阿哥嘴角抽了抽,很想要问一句,自己叫一声“二哥”,太子会答应吗?

从他回宫开始,就有谙达太监耳提命面地告诉他,那是太子爷,是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八旗未来的主子。

这些年下来,太子跟他们这些皇子也恪守着君臣之礼。

这会儿成哥哥了?

三阿哥低头看了眼账册,想着怎么找补。閇

咦?

想到了。

他就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那抄家册子,道:“汗阿玛,要不就将富察家抄出来的银子都给太子,说不得太子就不恼了……”

康熙蹙眉道:“胡闹!太子是明白人,不会因这个迁怒的,你依法处置此事就好。”

三阿哥听了,不由踌躇。

依法的话,富察家该杀的杀,剩下的也没好,不是发于披甲人为奴,就是贬入辛者库罪籍。

内务府包衣旗人是正户旗人不假,可以参加八旗科举也可以补缺,可是辛者库罪籍是例外。閇

董家要七零八碎,元气大伤。

尚家也会一削到底,成为寻常包衣。

只有李家,牵扯不到,最多就是李炘因为官庸劣罢黜员外郎。

富察家不用说了,是沙济富察氏的国主后裔,姻亲故旧遍布八旗。

董家也是太皇太后时就发迹的包衣世家,是包衣中数得上的头面人家,子孙繁茂。

李家那边弱些,却是三大织造之一,跟曹家与金家都是姻亲。

尚家这里还罢,平平无奇。閇

三阿哥权衡了利弊,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熙,觉得自己亏大了,好像要得罪不少人。

他小声道:“汗阿玛,马齐跟马武也是富察家的本家,他们不会记仇吧?”

康熙蹙眉道:“畏首畏尾成什么样子?”

三阿哥抿了嘴,耷拉着脑袋,不想多说了。

少一时,太子过来了。

西花园的门禁比宫中宽松的多,太子这会儿也晓得今日宫里的动静。

见三阿哥在御前,他心中就带了狐疑。閇

三阿哥是不是故意的?

内务府七司三院,三阿哥新官上任三把火,别的地方不动,直接拿会计司发作?

什么富察家子弟无礼冒犯,太子不信。

要是在其他地方许是真冒犯了,这三阿哥无缘无故地跑到裕丰楼去,然后说旁人是冒犯,怎么看着都像是送上门去“碰瓷儿”。

他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也没有掩饰,给康熙请了安后,就望向三阿哥,上下打量着。

三阿哥见状,忙道:“都是误会,臣弟先头真不晓得富察家是您的人!”

太子嗤笑道:“你不知道,那昨天是什么大日子,你还专门去下馆子?”閇

谁不晓得三阿哥吝啬呢,恨不得一个铜板当两个花的人,怎么会舍得银钱下馆子,还是皇城最大的酒楼?

三阿哥想起了原由,没有隐瞒,道:“这不是为了九格格的嫁妆吗?臣弟才署理内务府,正好是这个差事,就想着好好办差,格外用心,没想到还生出这么多是非来……”

他心中已经后悔了。

孰轻孰重,他当然能分得清楚。

示好四阿哥、太后跟佟家重要,可加起来也比不得交好太子这边重要。

太子听了,不由皱眉。

康熙在上面,看不下去了,问太子道:“富察家什么时候投到你门下?”閇

太子一下子被问住。

他反应过来,道:“那是汗阿玛的奴才,没有投到儿臣名下,就是去年给阿克墩换伴读的时候,选了他家一个小子……”

自那以后,富察家巴结上来,“三节两寿”的孝敬跟着来了。

说到这里,他越发厌恶阿克墩。

这一次次的麻烦,还都是阿克墩引来的。

阿克墩不会跟自己犯冲吧?

三阿哥在旁,松了一口气,道:“他们家这是砸银子给自己找靠山呢,这是晓得贪墨的多了,没个靠山不稳,不过他们家真不是东西,一年下来捞十几万两银子,往毓庆宫送的零头都不够,不是您的门人就好,直接收拾了,也给内务府的奴才看看,谁才是正经主子!”閇

太子这才晓得还有这个缘故,看了那本册子。

等到看到牵扯其中不单单富察家,还有董家、尚家,太子带了警醒道:“汗阿玛,此事当从快处置,不宜拖延,也不宜扩大……”

不过看到这些包衣贪墨的数字,他也是气愤不已,道:“宜从重!”

康熙还在沉吟,三阿哥乖觉,立时道:“太子爷说的是,臣弟遵太子爷吩咐……”

康熙与太子都望向三阿哥。

三阿哥担心太子反口,伸手捂了肚子,面上做难受状,道:“汗阿玛,儿子要去更衣,先下去了!”

康熙能如何?閇

只能嫌弃地摆摆手。

三阿哥一溜烟儿的下去了。

外头值房,五阿哥已经等得不耐烦。

三阿哥不出来,太子爷又进去了,那什么时候传召自己的岳父呢?

都这个时候,再耽搁下去,只能去海淀官房过夜了。

眼见着三阿哥出来,抱着肚子往外跑,五阿哥忙出来,喊道:“三哥,汗阿玛传我岳父么?”

三阿哥摆摆手,扬声道:“不用传了,太子爷吩咐,宜从重,富察家没跑了!”閇

这兄弟俩在清溪书院前喧嚣,侍卫、太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可是,这是皇子阿哥。

也轮不得他们呵斥。

夏日开着窗,清溪书屋里,康熙与太子两人也听清楚了外头的动静。

太子脸色发沉,带了恼。

他看着康熙道:“汗阿玛,三阿哥行事不甚稳重,处置内务府事务也太毛躁了,连九阿哥也比不过……”

九阿哥管了内务府将近两年,也没说闹出这个动静。閇

他不消停是不消停,却是想着开源,没有往下头张罗。

三阿哥这里,看似鲁莽,可谁晓得是不是另有阴谋?

太子觉得,不能留三阿哥在内务府了。

康熙闻言,不由皱眉,看着太子道:“内务府事务,不宜交到外人手中。”

太子想起宗室中,没有与自己亲近的,兄弟们关系也生疏。

对自己恭敬的……

他想了八阿哥。閇

随即否定。

那是惠妃的养子,不合适,现下也党附大阿哥。

“要不,让十三阿哥试试?”

太子想起这个人选来,宠嫔之子,汗阿玛喜爱,平时看着也拿的出手。

康熙摇摇头道:“现在内务府宜稳,还是让三阿哥再坐镇些日子,将此事收了尾再说。”

还有九阿哥闲着,整日里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带孩子,一个男人,怎么能这样过日子?

不求上进。閇

自己再不看着些,越发懒散了。

太子脸色有些红,神色僵硬。

他没有想到皇父想也没想,就否了自己的提议。

“咳咳咳……”

他咳了几声。

康熙这才想起太子还病着,忙道:“行了,你好好养病,别为这些琐事担心,什么都不如你的身体重要……”

太子应着,退了下去,心中却带了羞恼。閇

这是不让自己插手内务府事儿?

老三那边当面扣黑锅,汗阿玛也没有管!

他黑着脸,出了清溪书屋,上了辇,就看到赵昌匆匆而来。

赵昌也见到太子,恭敬地退到一旁。

太子凉凉地看了赵昌一眼,想着李家的事情就是赵昌审的,越发厌恶。

这就是汗阿玛养的恶犬……

*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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