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抓周”,都是固定的东西。

不管是皇子、皇孙,还是皇女与皇孙女,基本差不多,不一样的就是皇女与皇孙女这里,没有小弓。

这是内务府按照日子,提前预备的。

有果品桌一桌,而后是晬盘。

上面是玉陈设两件,玉扇坠两枚,金调羹一件,银盒一件,犀钟一捧,犀棒一双,小弓一张,箭一支,文房四宝一套。

眼见着十八阿哥动了,大家都望了过去。

十八阿哥却是看也没看晬盘,目光落在果品桌上,上面有金灿灿的香橙。

十八阿哥扭头看着十七阿哥,而后小手指着香橙,道:“要。”

十七阿哥虽然才四岁,可是也晓得这“抓周”要抓东西,或是小弓小箭,或是文房四宝,这几样算寓意好的。

他就道:“先抓一个再吃果子。”

十八阿哥听懂了,没耐心地望向晬盘,依旧是不肯动地方,指了指那金调羹道:“抓!”

大家笑得不行。

小人不大,还挺会使唤人。

十七阿哥望向宜妃道:“妃母,能代抓么?”

宜妃笑着点头,道:“抓了吧,他自己指的……”

惠妃年长,见状不由笑道:“这真是五阿哥的亲弟弟了,哥俩都奔着勺子去了。”

宜妃无奈道:“岂止是他们俩,老九当年也是奔着金勺子去的,结果看到玉陈设是发财树,上面缀着元宝,‘叮咚’作响,才改了主意,抓了发财树。”

惠妃笑道:“这不都应了,五阿哥这胃口都吃开了,九阿哥这里也真成了财主。”

大阿哥前几日打发太监过来,将庄票送回来的时候,惠妃吓了一跳。

五万变十万。

等到听太监说了缘故,她才晓得这是去年那五万两银子以及分的红利。

惠妃实在没有想到,九阿哥这样大气,将兄弟们拉进去,一人给分了这许多。

通经济不算什么,可是自己都是排行小的,却操着一家子的心,想着照顾哥哥们、提挈弟弟们,很是难得。

更不要说,九阿哥刚开始的时候,“雨露均沾”,连有嫌隙的八阿哥跟太子都没有落下。

至于后头没成,那是两人自己闹腾出来的。

惠妃收了银子,心里也记了九阿哥一个人情。

两人正说着话,梁九功来了,带了御前的赏赐。

青玉灵芝如意一柄,珊瑚小朝珠一盘,白玉娃鼓一件,水晶菱花笔洗一件,玛瑙连环两件,白玉碧玉连环两件。

众人都起身,宜妃代十八阿哥领了赏赐。

随即,北花园的白嬷嬷也到了,带了太后跟太妃们、格格们的赏赐。

太后赏的是糖玉骆驼,白玉犬,蜜蜡手串,金圆盒。

两位太妃赏的差不多,是金项圈一挂,玉器一件。

九格格与十格格这里,则是小玉如意,与一套衣服鞋袜。

而后是宫里来人,德妃、咸福宫妃、佟妃跟良嫔四位主位给皇子预备的抓周礼。

宜妃笑着见了各宫过来的嬷嬷跟大宫人,还叫人放了赏。

等到这些人出去,宜妃跟惠妃对视一眼,眼中都生了担忧。

没有荣嫔的礼……

钟粹宫封宫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出不来人了……

接下来就是西花园,太子与太子妃预备的礼,也多是金玉器物。

至于其他的皇子与皇子福晋,因这边取消宴饮的缘故,抓周礼昨日就送进来。

这些东西,都会登记造册,成为皇子私产。

晬盘已经收起来。

十八阿哥跟十七阿哥一起,被嬷嬷抱到西次间了。

小哥俩之前的玩具都摆在那边了。

地上腾出来的地方,就有太监抬了桌子进来。

总共是支了两张桌子。

宜妃、惠妃、恪靖公主、和嫔一桌;舒舒则是跟三位贵人一桌。

从去年骨牌出来,舒舒就没玩过几回。

眼下见三位贵人码牌的姿势,就晓得是玩惯了的,舒舒也多了几分兴致。

王贵人是相熟的,之前南巡的时候还打过交道。

陈贵人不用说,是翊坤宫的庶妃,也是常见的。

倒是高贵人见的次数不多,不过也打过照面。

四人就少了几分客气,多了熟稔。

王贵人是个地道的苏州美人,身材纤细娇小,皮肤细嫩,进宫十四、五年,跟大阿哥年岁差不多,三十来岁的人,看着还带了几分腼腆,看着就像是二十来许。

高贵人也是江南汉女,就是另一个做派,眉头轻蹙,周身也拢着轻愁,叫人望而生怜。

陈贵人坐在两位江南美人中间,相貌略逊一筹,可是气度却更从容自在些。

她是内务府汉军包衣出身,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内务府小选入的宫。

虽说已经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可是陈贵人实际只比舒舒大一岁,今年才十九。

舒舒会记牌,可眼下没有旁人,就很随意了。

输赢无所谓,美人们开心就好。

旁边的桌上,宜妃跟惠妃的心思都在牌面上。

因着荣嫔降位之事,大家的牌局都停了好几天了。

今儿也算是解禁了。

恪靖公主看着眼前的牌,却是留意对面的和嫔。

汗阿玛是个长情的人,这些年来对后宫诸人只有几次破例,每次破例就是一个宠妃的崛起。

第一次破例是妃母内定嫔位,而后入宫半年无子封嫔。

这次破例,就是妃母盛宠的开始,后来在封妃的时候成了第二人。

第二次破例是德妃单独册嫔,而后封妃的时候,就成了四妃之一。

第三次破例就是王贵人了,汉女入宫第一人,而后十五年盛宠不衰,连生两个皇子。

即便因出身局限,眼下不能高封,可是等到两个小皇子成丁分爵,王贵人“母以子贵”也要再进一步的。

第四次破例就是去年了,和嫔入宫一年半,无子封嫔。

和嫔察觉到恪靖公主的视线,回望过来,鹅蛋脸,神态温柔,眼神清澈……

*

清溪书屋外,九阿哥看着眼前景致。

一个大鸭子,带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鸭子。

这可真是稀罕景了。

还别说,怪可爱的。

九阿哥好奇,见了旁边的侍卫问道:“这小鸭子哪来的?”

那侍卫道:“是皇上叫人找来的,前两日皇上带和主子溜达,和主子提及在老家的时候见过小鸭子,皇上就叫人找了一些。”

九阿哥看下旁边的观音竹,再看看眼前的小鸭子,预感自己应该又快当哥哥了。

和嫔这样受宠,入宫三年,但凡皇父带宫嫔出行,都有和嫔一个位置。

如今她离妃位,就差“生育有功”了。

眼下估计绿头牌都要翻掉色儿了。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

膳桌撤了下去。

这是御前用完早饭了。

九阿哥就上前,示意值守太监通禀。

那太监应声去了。

少一时,那太监道:“九爷,皇上传呢。”

九阿哥点头,进了清溪书屋。

屋子里除了康熙,还有两人,一人是马齐,一人竟然是齐锡。

九阿哥本来十分老实,这会儿就成了百分乖巧。

两人原本都坐着,见了九阿哥进来,都站起身来。

“汗阿玛,岳父、老师……”

九阿哥嘴里叫着人,心里有些没底了。

这当着人,之前想要禀告问询的事情好像也不大好问了。

他这纠结模样,都在脸上挂着。

马齐就对康熙道:“皇上,奴才还要回户部衙门,核算河工所有银,这就退下了。”

齐锡知趣,也跟着说道:“奴才也回了。”

康熙看了九阿哥一眼,对两人点点头。

两人都退了出去,九阿哥松了一口气。

康熙摇头,道:“有什么事情要避着人,他们又不是旁人?”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想了想,道:“汗阿玛您今天心情如何?”

会不会想要训儿子呢?

康熙轻哼道:“朕的心情,与你何干?当差没两年,倒学会看脸色了!”

九阿哥道:“儿子今天请见,说的是公务,也是家事,不好叫外人听,才没好当岳父跟老师的面说。”

家事……外人……

康熙心里舒坦许多,就是要内外有别才好。

现下是大清,皇子就是皇子,不是谁家的外孙,也不是谁家的贵婿。

他面上不显,道:“别啰嗦了,说正经事。”

九阿哥就从袖子里抽着三个折子出来,双手奉上,道:“儿子今天过来,主要是禀三件事,请圣裁。”

康熙示意梁九功接了折子,递了过来。

他翻开第一个折子,就是景仁宫修缮完毕,等着铺陈,关于织物,是否色用明黄。

若是如此,则要往江南三织造下公文定制。

明黄色,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准用。

广储库是没有多余的备份,才需要从江南三织造定制。

康熙点头,道:“可,发文给曹寅吧!”

九阿哥应着,康熙翻开第二个折子。

是承乾宫修缮完毕,开始扫洒,铺陈器物,是按什么等级铺陈。

康熙看着这个折子,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九阿哥站在下头,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小紧张。

应该不会是和嫔吧……

可是那剩下的,就是佟妃了……

有了佟妃入住承乾宫,即便不晋升贵妃,这意义也不同。

佟家那边怕是又要抖起来了。

好一会儿,康熙合上折子,道:“承乾宫正殿空置,后殿扫洒完毕,无须从内务府领物件铺陈,和嫔迁承乾宫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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