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所正房东次间里很是热闹。

“啊啊……”

“咯咯……”

“嬷……”

三个孩子都在炕上。

尼固珠还是满场爬,首先就对着两个哥哥去了。

兄妹三个打小一个肚子里长大,即便现下分开养了,可见了面只有亲近的。

就是她表达亲近的方式,就跟小狗似的,又蹭又舔的,口水飞流直下。

她又是长牙的时候,最爱咬人,少不得也咬一口。

丰生也不哭,只是好脾气地用手臂隔开。

阿克丹就不惯着她,挨着舒舒坐着,见尼固珠过来,将往后缩的,避在舒舒的胳膊后,跟小妹妹保持两尺以上的距离。

尼固珠还以为做游戏,越发来劲,也往舒舒身上爬,小脚丫很有力气,蹬得舒舒的大腿都跟着颤。

丰生坐得乖巧,可侧头看着弟弟、妹妹都猴在额涅身上,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舒舒衣裳都被揉成一团,滋味儿很销魂。

她先将尼固珠从身前扯开,再由着小祖宗往上爬,蹬的就不是她的大腿,而是胸口了。

尼固珠小胳膊伸着,却不肯老实。

舒舒将她摆在丰生旁边,兄妹排排坐。

而后,公平起见,她又从伸手抱过来阿克丹,摆在丰生的另一侧。

除了丰生,剩下两个哪里肯老实坐着,又是四脚朝地的姿势奔舒舒来了。

舒舒从原位置起身,换了个方向,避到伯夫人身后。

这里要是加字幕的话,应该是很俗套的几个字。

你不要过来啊!

她这避之不及的模样,看着伯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道:“就不能多些耐心,要是你每天多陪孩子两个时辰,也就不会这样黏湖你了。”

舒舒挨着伯夫人坐了,道:“同时陪三个,实在做不到,脑仁疼,轮着陪的话,一天不用做别的了!”

有那种将儿女当成生活中心的妈妈,可是舒舒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又懒又散漫。

尼固珠跟阿克丹动作没停。

只是尼固珠没有那么执着,跟着舒舒的移动换了方向,看到伯夫人了,眼里就都是伯夫人了,直接爬到伯夫人的膝盖上,“玛玛”。

伯夫人轻抚了下尼固珠后背,满脸慈爱。

阿克丹却只认舒舒的,可是爬到跟前,眼见着舒舒还没有露头,他就不爬了,小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大家,不动地方了。

明显是不高兴了。

舒舒躲不下去了,重新坐了,将阿克丹跟丰生抱到跟前,一个胳膊搂着一个。

有个会争宠的小人精儿,可是也不能委屈了乖巧孩子。

小哥俩都乐呵呵的。

尼固珠在伯夫人怀里,也跟着傻乐着。

九阿哥回来,走动门口,就听到这满屋热闹。

他的脸上,不由带了笑。

果然不带弟弟们回来是对的,省得福晋受累不说,他还得陪着。

弟弟是亲的不假,可是跟儿女相比,就不是数了。

听到门口动静,尼固珠立时喊道:“啊啊……”

丰生跟阿克丹也望向门口。

九阿哥跟伯夫人见过,去西次间简单梳洗。

伯夫人想要留下尼固珠,自己回后罩房。

尼固珠却是已经闹腾累了,打着哈欠,眼睛睁不开了。

伯夫人就带了尼固珠一起离开。

等九阿哥回来,就见舒舒一手搂着一个儿子。

九阿哥就在舒舒旁边坐了,抱了丰生在怀里。

这是嫡长子,他的继承人了,可是抱的次数最少。

可都是有缘故的,他对丰生的慈心,并不比对其他两个孩子的少。

不过他看到舒舒手边乖巧的次子,也多了心疼。

这是同胞所出,阿克丹即便不是继承人,他也不想委屈次子太多。

九阿哥就跟舒舒道:“四哥家的弘晖跟七哥家的弘曙明天也要送来了,这样一来,一家一个皇孙在上书房读书,可是后头的呢,不说别人,就说三哥家的二阿哥,就比弘晖跟弘曙小一岁,那还是嫡出呢,身份比弘升跟弘曙高……”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夫妻三年,也算心意相通。

她晓得九阿哥不是管闲事的性子,提及三贝勒府嫡次子读书问题……

她低头看了眼手边的阿克丹明白了。

往后各皇子府皇孙越来越多,要说都送到宫里读书,那不太现实。

眼下皇子序齿到十八阿哥,到了皇孙辈,怕是一百人都打不住。

可只一家一人的话,那阿克丹就没有机会入上书房读书了。

要是能争取到嫡皇孙都有资格入宫读书就好了。

九阿哥接着说道:“还有四哥家也有个嫡子,还有五哥家的小二,总不能庶长子送了上书房读书,嫡子反而不能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这回荷池四所都是挤着住的,明年还有十七上学呢,越发住不开了,西花园的小阿哥所,还得加几个院子。”

舒舒道:“弘升跟弘曙算是特例了,往后后头的皇子阿哥应该还是嫡子入宫的多。”

九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如此,汗阿玛也更重视嫡出一些,对裕亲王府跟恭亲王府的阿哥都寻常。”

说完这个,九阿哥才问起太子妃生病之事。

舒舒就将知晓的说了。

只晓得是急症,早上才不舒坦的。

九阿哥道:“多半是累的,宫里庶务多,早先是娘娘跟三位妃母署理,后头都是太子妃一人了,年前年后就是最累的时候。”

舒舒点头,她觉得也是如此。

前阵子辛苦,免疫力低,搬到海淀,水边住着,阴冷湿寒的,感冒也寻常。

“三嫂她们上午打发人过去探看,我也叫邢嬷嬷预备了一包高丽参、一盒燕窝,随大流送了过去,等过几日太子妃好些了,再亲自过去……”舒舒道。

她们虽比不得太子妃尊贵,可也不是嬷嬷宫人能招待的客人,真要亲自过去探看,还要扰了太子妃清净。

九阿哥点点头,道:“应该的,她也不容易。”

*

北三所,正房。

八福晋对着妆镜,正在敷脸。

太医年前看过了,这个三七粉还要再涂三个月,眼下疤痕处的红色印记会再浅澹些。

若是白天出去,这个晚上睡觉前涂抹就行,不用十二个时辰涂满。

八福晋依旧是昼夜涂抹,只是赶上需要出门的时候,就涂半天。

八阿哥大踏步地进来,就看到八福晋这个姿态。

从去年夏天开始,八福晋就是如此。

因为长时间涂抹三七粉,她身上都被三七粉浸透了,带了浓浓的药味儿。

八阿哥素来爱洁,见状退后一步,在炕边坐了。

八福晋已经涂好了三七粉,转身道:“爷不是要进城么?”

八阿哥摇头道:“就在镇子上见了两个人。”

八福晋没有说旁的。

旁边的海淀镇,有官房,也有些等着侯见的官员会暂住这里。

八阿哥犹豫了一下,道:“听说,太子妃病了?你跟嫂子们打发人去看过没有?”

八福晋蹙眉道:“也不晓得太子妃病症,哪里好当天就过去探病,这不是折腾人么?不过已经打发人送东西过去了,没见着人,只说是吃了药歇下了。”

八阿哥看着手中茶杯,心中多了忐忑。

昨天早上太子搬到讨源书屋后,他就过去请了安。

想起围场时其他人对他的讥讽,一时不忿,他对太子说了牛痘育苗之事。

听着太子的意思,对三阿哥与七阿哥的反应不以为然。

随后,太子就去了畅春园。

今早,太子妃又病了。

想想围场时,三阿哥与七阿哥的反应,太子妃的病因不难猜测。

八阿哥觉得太阳穴“突突”的。

太子妃宽和大度,对下头的小叔子也是一视同仁,没有按照爵位、出身就分出三六九等来。

八阿哥对太子妃,素来也是敬着的。

汗阿玛素来英明,汗阿玛的决定,他们也要质疑么?

为什么三阿哥、七阿哥如此,太子妃也是如此?

八阿哥心中有些乱。

他没有孩子,暂时体会不到这份对儿女的关切之心。

他看了一眼八福晋的腹部,沉吟了片刻,道:“眼下太医院试用新痘苗,听说比熟苗还好,只是试种的人还不多,长久的后果还看不到,如果咱们有小格格的话,你会放心让小格格用新痘苗么?还是坚持用熟苗?”

如果有小格格……

八福晋袖口里握着拳头,胸口发堵。

八阿哥存了心事,没有看八福晋神情,还是说道:“汗阿玛打算让十七阿哥用新痘苗,还问大家各府小阿哥、小格格有没有跟着十七一起种的,三哥跟七哥都拒绝了……”

八福晋本听着憋闷,可将八阿哥前后话音连上,反应过来,道:“太子没拒绝?他要让三格格跟十七阿哥一起种痘?”

八阿哥脸色僵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重复问道:“要是你的话,你拒绝么?”

八福晋看着八阿哥,心里嗤笑。

她瞧不起八阿哥,可是也清楚的晓得,自己跟八阿哥是一样人。

没有父母疼爱,也不会去疼爱其他人。

她垂下眼,道:“皇上敢叫皇子阿哥试,就是妥妥的,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谁还能比皇上更圣明不成?”

八阿哥松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个道理,论金贵,十个皇孙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皇子,太医既是敢在皇子身上试,不说万无一失,也是笃定比熟苗更稳妥……”

所以太子妃是关心则乱了。

应该,能想明白吧?

太子妃素来贤惠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