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九阿哥与舒舒跟伯夫人报备一声,就回城去了。

阿霸亥郡王与福晋昨日抵京,夫妻两个过去探望。

不单是看在十阿哥的面上,还有十福晋。

前年舒舒怀孕害口,从十福晋那里得了腌山杏,还有各色牛肉干,都是阿霸亥部送来的。

虽说收到馈赠后,舒舒跟九阿哥给预备了回礼,可也记得这份人情。

“这个时候,倒是不好宴客给他们接风……”九阿哥道。

台吉情况没有好转,郡王与福晋还要忙着更替继承人,也没有心情宴饮。

不过还好,正月初六开始酒楼就开始挂幌营业了,九阿哥昨天打发何玉柱回京,在百味居叫了两桌上席,送到了内馆。

“日子还长着,往后郡王与福晋来京的次数不会少,到时候在府里设宴,也尊重体面。”舒舒道。

要更迭继承人,总要郡王与福晋来京城带带次子。

还有次子不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为了顺利交替,多半还会请指婚,迎娶有爵宗女,往后跟京城往来只会更密切。

九阿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道:“那下回再安排。”

两人的马车直接去了内馆。

内馆当值的主事得了消息,迎了出来,三十来岁,很是机灵的样子,说话也干脆,道:“给九爷请安,给九福晋请安,十爷跟十福晋早上到了,在阿霸亥院。”

九阿哥示意何玉柱赏了荷包,道:“大过年的,辛苦,爷带福晋过来给郡王与福晋拜年。”

主事收了荷包,亲自将几人引到阿霸亥馆。

*

前厅中,郡王正在与十阿哥说话,下首坐着一个二十来岁青年,五官看着比寻常蒙古青年要秀气些,脸色上干干净净的,不像同龄人那样开始蓄须,头上也不像蒙古人那样留着长发,而是露着青色头皮,上面隐隐有些刚生出的头发茬。

“十爷,恩和十岁就送到庙里,学了十年佛,只会说蒙语、学的也是蒙文跟梵文,往后少不得也要让他在京城轮班,我想要给他请个老师……”郡王道。

恩和就是这青年的名字,是郡王的嫡次子,十福晋的胞兄。

十阿哥没想到这个二舅哥是这样情形。

满语跟满文都不会。

这差不多就是从头教了。

他看了眼郡王,明白郡王为什么这样选择了。

台吉有儿子,可大些的是庶出,嫡出的还是襁褓中,这能不能养成都不好说。

就算眼前的儿子要从头教,也比襁褓中的孩子好教养。

十阿哥就道:“我府上典仪就是笔帖式出身,精通蒙语跟国语,到时候过来教二哥说话就是了。”

郡王点头道:“除了这件事,就是他的亲事,我想要上折子请婚,这妥当么?”

要是长子短折而死,那反而不用为难,让次子收继就行了。

可是眼下不死不活的躺着,就不能这样,那是对长子的侮辱。

十阿哥想了想,道:“上吧,每年各部都有请婚折子上来。”

宗女的日子也不都好过。

抚蒙嫁的远,可有两个好处,一个是侧出、庶出的无爵宗女抚蒙,会比照嫡女封爵。

如桂珍格格,作为郡王庶女,是无爵宗室,可要是抚蒙,就能比照郡王嫡女封县主。

二就是年俸,比留京宗女要多,还有朝廷给置办的嫁妆。

如此一来,对无爵宗女来说,也是一条出路,有身份跟产业。

八旗上下,对于阿霸亥部也比较熟了。

已故懿靖大贵妃跟端顺太妃的娘家,还出了唯一的蒙古皇子福晋。

在御前有体面,比不得科尔沁部,可在内蒙中西部的部落中也算是数得上的。

尤其十福晋还露着富。

如此,在宗室王公府里,指个乐意抚蒙的格格,并不难。

郡王听了,道:“那我就递折子,要是得了博格达汗恩典,那就让恩和在京城成亲,跟格格在京城值年。”

按照内蒙各部值年的惯例,每年九月底抵达京城,二月中旬出京,如此就能在京城住半年。

恩和带了福晋轮番住几年,也是轮番学习了。

*

后厅,郡王福晋鬓角都白了,原本饱满的脸颊也消瘦许多,看着有些憔悴。

但是她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十福晋,道:“不要再耽搁,今天就搬到御园去,嫁到京城,你的尊贵来自十皇子,做个孝顺的儿媳妇、孙媳妇,要成为十皇子引以为傲的福晋,而不是拖他的后腿。”

十福晋搂着郡王福晋的胳膊,点头道:“嗯,一会儿就去了,额赫放心,太后跟皇上都喜欢我,嫂子们也跟我亲近,我的日子,过得自由随意,这都是十爷爱护我的缘故,我也会好好爱护十爷。”

郡王福晋露出欣慰来,点头道:“好,好,额赫的布音是有福气的好姑娘,日子也会如意安康……”

母女正说着,就有管事进来道:“福晋,格格,九皇子带皇子妃过来了,王爷请福晋去迎迎。”

郡王福晋跟十福晋听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郡王跟十阿哥得了消息,晓得九阿哥夫妇过来了,也出去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院子里寒暄。

郡王拉着九阿哥的胳膊,很是亲近的样子,道:“只有博格达汗才能教养出这样热情大方的皇子,我带着我的妻子,感谢九皇子的馈赠,美食让人解了旅途劳乏,美酒让人忘却烦恼,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阿霸亥部最受欢迎的客人,期待着您跟福晋的下驾,也让我跟我的妻子有机会尽地主之谊,为尊贵的客人,献上我们阿霸亥的马奶酒。”

九阿哥不习惯跟人这么亲近,尤其是一个酒鬼这样亲近。

可是他没有推开郡王。

这倒霉催的,跟老来丧子差不多了。

他昨日打发何玉柱送了席面,顺便还送了八坛烧酒、八包茶叶、八盒饽饽、八匹布,算是补了一份新年礼。

郡王说话口齿清晰,可是浑身酒气,脚步也有些虚,明显是早上就喝了大酒。

跟酒蒙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九阿哥自己当了女婿,会哄老丈人了,也乐意顾全弟弟体面,哄哄弟弟的老丈人。

九阿哥就很是捧场,痛快道:“阿霸亥有您这样勇士,还有郡王福晋这样可亲的长辈,等有机会,我一定带我福晋过去见识见识阿霸亥部辽阔风光。”

郡王听了欢喜,越发不撒手,还是十阿哥扶了他的胳膊,道:“岳父,不好让九哥在外头站着,还是进屋说话吧!”

郡王却不肯走,招呼旁边的从人道:“哈达呢,我要献哈达给可亲可敬的九皇子。”

旁边的从人离开,带了两条蓝色的哈达过来。

郡王手执着哈达,双手举过头顶,身子前倾,嘴里用蒙语吟唱着祝词。

九阿哥跟着北巡几次,晓得蒙古接哈达的礼仪,就低头,受了哈达,双手合十道谢。

郡王福晋跟十福晋已经到了。

郡王福晋就跟在郡王后头,也给舒舒奉了哈达。

“美丽好心的皇子妃,愿长生天保佑您万事顺意……”

舒舒也受了哈达,被郡王福晋跟十福晋迎进内厅。

等到给舒舒奉上奶茶,郡王福晋道:“谢谢皇子妃昨日的酒席,我跟王爷感激不尽。”

舒舒道:“您客气了,这两年我们也收了福晋不少馈赠,接风洗尘本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您这里忙着,我们也不好轻扰,只等着暖和的时候,您跟郡王也得了闲暇,我们再在皇子府设宴。”

郡王福晋道:“我已经听布音说过了,这几年得了您不少教导,这耐心跟情分不是馈赠就能抹平的,这份恩情,我跟王爷永远铭记。”

她已经知道女儿名下日进斗金的洋货铺子,就是得了舒舒的建议弄出来的。

还有其他的帮助,十个指头都数不清。

这回儿子中了炭毒,也得了九皇子府的不少好药。

这其中有九皇子与十皇子兄弟情的缘故在,可是也少不得舒舒这位皇子妃的大方体恤。

舒舒看了眼布音道:“能做妯里,还挨着住着,是我跟布音的缘分,福晋不必太客气,布音也帮了我许多,前阵子我跟我们爷出门,就是布音帮我照看孩子,要说谢,我也要谢布音的。”

一套一套的,郡王福晋说的比较真诚,并不是场面话。

舒舒又看了眼布音,想起了十阿哥初定礼前的拜会。

当时她就是变着法儿的夸十阿哥,到了今日,时过境迁,成了变着法儿的夸十福晋。

光影交会,恍如昨日。

热情好客的郡王福晋,并没有因儿子病着,就怠慢客人,发出真心邀请,想要留舒舒跟九阿哥在这里用午饭。

舒舒婉拒了。

瞧着郡王方才的样子,酒还没醒呢,中午连着喝酒不好,九阿哥的耐心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前头,九阿哥也借口公务,回绝了郡王的邀请。

夫妻两个大概估摸着时间,大概坐了三刻钟,就告辞离开。

这回,还带着十阿哥与十福晋。

他们两个已经吩咐十皇子府那边整理好了行李,送到海淀去了。

两人也不必回去预备行李,就直接跟着舒舒与九阿哥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