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素来惫懒,不是管闲事的性子。
这次的密折,说的却不是内务府相干的事情,而是关于太子的谣言。
瞧着九阿哥的话,对这种谣言很是不满。
康熙最满意的就是这个。
太子是谁?
国之储君。
太子的名声污了,皇家与朝廷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不管私下里关系好坏,对外太子与诸皇子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
康熙又看了赵昌的折子一眼,望向五阿哥的那几句。
上回有三阿哥与八阿哥在的时候,五阿哥能躲懒就躲懒,包了大家的午饭跟冰。
这回只剩下他跟七阿哥,也有些做哥哥的担当,从早熬到晚,基本上也完成了差事。
如今皇子们渐大了,性子也基本长成,好赖都在康熙眼中看着。
五阿哥与九阿哥比照着其他兄弟,都有短处,可只心性好这一条,就很难得。
想想宜妃在后宫行事,也是爱怜弱的。
五阿哥与九阿哥,这是随了宜妃的厚道。
康熙想到此处,就提笔给九阿哥写了回信。
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关于诽谤太子的妖言,此事他会安排人追查,九阿哥不必插手。
不过宫里每日出入的内务府包衣多,这宫外宫内的消息,就是他们传递,如何整顿包衣风气,就要让九阿哥想法子,看是否有妥善应对之法。
等给九阿哥写完信,他就给赵昌写了回信,命他跟銮仪卫一起,在皇城内外,彻查此事……
*
九阿哥既惦记此事,除了写密折,也没有闲着。
他就拉着十阿哥,去了黄带子,轻车简从,逛了几家茶馆。
只是这数伏天气,是一年之中茶馆生意最不好的时候,总共没有两桌客,也没有听到什么得用的。
九阿哥觉得闷气,正赶上中午饭时,就拉着十阿哥去了百味居。
百味居的生意依旧不错,因为这边推出了不少夏日食品,冷面、凉面、凉皮、冰粉之类的。
还有就是百味居不差钱,不管是大堂还是包间,都摆着冰。
九阿哥跟十阿哥也到了楼上包间,叫人上了两碗麻酱凉面。
见他热的满脸通红,十阿哥道:“九哥操心这个做什么?”
要么是有人一石二鸟,算计大阿哥与太子,那嫌疑人就是其他皇子或宗室。
要么是太子党人,故意用这不伤筋不动骨的谣言,来诬陷“大千岁党”人诬陷太子。
要么就是“大千岁党人”,用这样粗糙的手段,坏太子的名声,还要装无辜。
不管是哪一条,人家都是费劲巴力张罗的,不与他们兄弟相干,他们兄弟掺和才是得罪人。
九阿哥吃了半碗凉面,又喝了两杯凉茶,身上燥热才去了些,道:“这种手段不能容,要不然的话,回头有人这样算计咱们呢?这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传来传去,外头就信了。”
十阿哥垂下眼,道:“人人背后都说人,人人背后被人说,九哥跟我被人说的少了?理会他们作甚?”
他们早年去上书房之前,就有顽劣之名;去了上书房后,又多了鲁钝莽撞的名声。
九阿哥看着十阿哥道:“不理会的话,行事越来越猖獗,会常构陷的,到时候好人被冤枉,就不单单是言语上,胆子越来越大,构陷的就不是名誉,说不得就是性命了。”
十阿哥听了,看着九阿哥,道:“有汗阿玛在,九哥不必担心。”
他们是皇子,难道皇父还能为了旁人的诽谤杀儿子?
九阿哥轻声道:“现在我也不担心,可日后,这风气坏了,等到咱们成了王弟、成了王叔呢?到时候,众口铄金,还能安稳自保么?”
他出身寻常,人才寻常,可是十阿哥会被当成眼中钉的。
得防在前头。
十阿哥:“……”
实在没有想到,九哥会想的那么长远,如今皇父可正值盛年。
九哥可是翻来覆去的跟自己提过,皇父重养生,会是长寿帝王。
九阿哥带了几分郑重,道:“《大清律》中没有造谣罪、诽谤罪,可是关于辱骂他人,却是有规定,陌生百姓骂人,笞十下,互骂,各笞十下;毁骂公侯驸马伯,京城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上,杖一百、枷一个月再行发落……诽谤皇家,这是大不敬,更是当杖当流,做什么要纵容呢?”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这就是近朱者赤?
最不喜欢被约束的九哥,现在凡事都守着《大清律》。
眼见着十阿哥沉默,九阿哥小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汗阿玛在,他是咱们的护身符;若是到了那一日,他老人家不在,这《大清律》就是咱们的护身符,管他上头的是谁,咱们自己屁股干净,就关门自己过日子,谁还能构陷不成?”
十阿哥摸着茶杯,看着九阿哥,小声道:“九哥是防着太子?”
九阿哥道:“不管是谁,都要防着,人心易变,兄弟哪里比得上自己儿子?王伯跟王叔就是前车之鉴,咱们得多留个心眼。”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
九哥就算长了心眼,也不多。
想的是关门自保之道,却不想想,真要被不待见了,不是关门就能安生的。
到时候只要龙椅上做个示意,有小人乐意冲锋陷阵。
从太祖皇帝开始,至今不足的百年,这宗室里被构陷的王公少了?
十阿哥忍不住好奇道:“九哥既是防着这个,怎么不想着压注?”
九阿哥伸出手来,张开五个手指,道:“你瞧,咱们旁边看着,不贪那从龙之功,也最稳妥,不会掉坑;要是选了哪个,那掉坑的机会比占便宜的机会多,这买卖不划算,还会直接得罪汗阿玛,亏死了,咱们可不能犯傻……”
十阿哥笑着点头,道:“听九哥的……”
兄弟两不仅吃了凉面,还外带了几份,才各自家去。
舒舒这里,刚送走了几位小祖宗,正歪着。
小孩子的精力太旺盛了,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消磨消磨,要不然全靠人陪着,熬人。
小孩子动手的,除了积木,还有什么?
舒舒想到了橡皮泥,现在没有橡皮泥,可是有黏土跟沙子。
小朋友哪有不喜欢和泥的?
舒舒就叫了周松,吩咐道:“带两个人去大兴庄子上,看有没有黏土跟沙子,有的话挖两筐回来……”
说到这里,她想到土里是有虫的,道:“黏土直接挖,沙子的话,筛过了再带回来……”
正好九阿哥进来,听到这一句,道:“种什么要用黏土跟沙子?暖房现下就预备,太早了吧,去年不是出伏之前么?”
舒舒摇头道:“不是种菜用的,孩子们整日里憋在屋子里无聊,我打算在东厢房给他们做一间凉房,让他们挖黏土跟沙子。”
九阿哥听了,呲牙道:“那是得好好筛筛,别带了虫子。”
舒舒想了想,道:“等拿回来,沙子蒸一遍消消毒。”
至于黏土,应该就不用了。
九阿哥道:“要不回头从内造办弄些烧陶瓷的白泥?那个干净。”
舒舒摇头道:“别糟蹋东西了。”
真要找干净的,还有比白面更干净的么?
只是那样糟蹋东西,不是教育孩子的正确方式,传出去也是一条奢靡浪费的罪证。
内造办的白泥,那个动用了,后患比白面更严重。
九阿哥在外奔波半天,身上的衣裳都汗透了,低头闻了自己两下,嫌弃的不行,忙吩咐人预备浴桶。
等到沐浴完毕,换了半新不旧的多罗麻长衫,他才跟舒舒提及上午的白折腾,道:“去了三个茶馆,也没听到几句正经东西,人也没见着几个……”
舒舒好奇道:“要是这谣言是圣驾出京才开始传,那时候虽是伏前,可屋子里也热呢。”
九阿哥听了,诧异道:“真是!那这谣言就不是圣驾出京才传的,早有人传啊,那是什么时候?”
舒舒道:“若是从十四阿哥伤人开始算,天都热了,那就不是外头茶馆的祸,根子还在内务府出入紫禁城当差的这些包衣里……”
九阿哥磨牙道:“够作死的,汗阿玛不好收拾宗室勋贵,还不好收拾包衣?这两年都收拾多少家了,还有人敢瞎蹦跶?”
舒舒想了想,道:“内务府的缺四五千人,人多差事少,闲人太多了,只是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就算要减缺,也不该爷来提……”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后世的公司规章制度。
要是明确了不许造谣诽谤的,那触犯了制度,就可以开除员工。
之前九阿哥给包衣增加的几条规矩,当差点卯,不许吃空饷,下头也执行的不错,拒绝点卯的,直接停了差事。
因为规矩摆在前头,有人找死,那收拾了也名正言顺。
那加上一条,不许造谣诽谤,否则一次停职留任,两次免官,这样跟饭碗挂钩,谁还会贪图小利,做了旁人手中的刀?
舒舒想到这些,就道:“之前内务府吃空饷的多,爷不是给他们立规矩了么?如今就是防着搬弄是非,爷再给立个规矩不就行了?”
九阿哥听了,不由心动,道:“那在本堂衙门这里,设个信箱?跟御史衙门似的,让大家来指认旁人……”
说着,他自己觉得不妥当了,摇头道:“没有好处,怕是没人说实话,到时候估计就成了排挤他人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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