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亲王是旗主王爷,还是宗室长辈,他治丧,各府福晋也要露面的。

只是不用吊唁的那么频繁,“头七”大祭一次,剩下的等着出殡就行了。

“头七”那日,圣驾也抵达京城。

这次皇上没有叫皇子出京迎驾,在京的成年皇子就都在宫门口迎候。

九阿哥带了十二阿哥,随了大流恭候,而后又到了乾清宫门口候着。

太子直接回了毓庆宫。

康熙先传了大阿哥与三阿哥进去。

剩下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与十二阿哥就在外头候着,跟着圣驾一起回来的四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也没有离开。

五阿哥在跟四阿哥低声说话。

八阿哥则是跟七阿哥打招呼,而后看着九阿哥道:“十弟怎么不见?”

九阿哥道:“禁足呢。”

行营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

他们知晓的都是御前让他们晓得的消息,其他人的消息,行营这里并不知。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都望过来。

四阿哥看着九阿哥,就带了狐疑。

十阿哥看似冲动鲁莽,只是看似罢了,除了九阿哥的事情,其他事情他也不关注。

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您那是什么眼神儿,不关我的事儿,是老十鞭了阿灵阿!”

四阿哥听了蹙眉,十三阿哥瞪大了眼睛。

这是十哥第二回鞭人了吧?

上回只是内务府的御史,这回直接是皇亲勋贵了?

八阿哥在旁也愣住,忙道:“这……怎么就动起手来?”

他跟阿灵阿这两年开始走动,说话也比较相投。

虽说论起来,阿灵阿是十阿哥的亲舅舅、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的亲姨夫,可他也是皇子们的舅舅跟表叔。

九阿哥冷笑道:“黑了心肝呗,他夫人惦记皇子福晋的位置,就算计十弟妹,想要害死十弟妹给他家腾地方……”

说到这里,他对四阿哥道:“四哥您该庆幸,这没有冲着你们家算计,要不然这亲戚里外的,防不胜防啊!”

四阿哥脸色难看,道:“十福晋如何了?”

九阿哥道:“动了胎气,汗阿玛又指了个太医过去,保胎呢!”

场面都安静了。

四阿哥、八阿哥与十三阿哥消息不齐全,不知道说什么。

五阿哥在旁,就讲了前因后果,还有阿灵阿的“窥视禁中案”。

等到说完,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四阿哥一眼,道:“因为阿灵阿夫人刚开始将罪名都揽在自己头上,乌雅家也在宗人府拘押了,如今就等着圣驾回来亲裁……”

九阿哥嘴快道:“这两年只要查御膳房的旧账,就有他们的干系,之前汗阿玛都宽仁,没有太计较,这回怕是不会再轻易饶了,如果只是贪墨银两这些,那也不会罚的太狠,四哥不用太惦记。”

四阿哥点点头。

气氛依旧有些古怪。

九阿哥却是看了一圈人,目光在七阿哥跟十三阿哥中间游移,笑道:“就剩下七哥跟老十三的舅舅没有被修理过了……”

七阿哥白了他一眼。

十三阿哥则是道:“章家修理过了,先从御膳房清退,后从护军营清退,也是小收拾了两回了。”

九阿哥点头道:“也对,那下一回不知道是七哥那边,还是其他的舅舅再来第二轮、第三轮……”

五阿哥在旁,扒拉着手指头道:“还能再往前数呢,这得从前年正月开始算吧,当时是太子的舅舅家跟汗阿玛的舅舅家?”

九阿哥想了想,道:“还真是能再往前数,大前年东巡时围场遇熊那次,三哥的舅舅开头的!”

大家都沉默了。

早先没有注意,可是这一连上,就能看出皇上不仅在削弱后族,连带着妃嫔娘家,也没有落下。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出来了,道:“各位贝勒爷,阿哥爷,皇上传呢……”

众人就随之进了西暖阁。

眼下是九月底,还没有到点地龙的时候,屋子里有些阴凉。

大阿哥与三阿哥没有捞到座位,垂手站在旁边,看着老实得紧。

大家见了,心里就有数,这是挨训斥了。

要不然就算三阿哥没有那个体面,大阿哥这个皇长子也会捞个座儿。

瞧着大阿哥的样子,又黑又瘦的,当兄弟的都想要关切几句,当阿玛的也该心疼才对。

如今得了训斥,那就是有了错处。

三阿哥的眼神,则是暗搓搓地瞄向九阿哥。

他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自然也晓得错在何处。

呜呜……

为什么连个选择余地都没有?

他宁愿对九阿哥两口子负荆请罪,也不想掏一千五百两银子!

果然九阿哥夫妇都是能方人的。

他们这边有不周道的地方,立时就有反噬。

九阿哥没有搭理他,站在七阿哥身后,乖着呢。

他可记得舒舒的话,他在御前立住,才能护着十阿哥。

十阿哥禁足这些日子,他要谨言慎行,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五阿哥站在四阿哥身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要了命了,入值南书房将近四个月。

小半年!

就算后头三阿哥回来,也开始排班了,不用全天候的守着,可是也要守半天。

日日不落,太熬人了。

五阿哥吃不好、睡不好,就又胖了十来斤。

如今站着,他都有些喘,自己也难受。

他打算交了差事,好好睡觉!

七阿哥依旧是面无表情,身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到了九阿哥这里,康熙多看了两眼。

好像……瘦了?

怎么回事儿?

为十阿哥的事情担心?

康熙想到这个可能,不由蹙眉。

手足情深是好事,可是到底大了,已经成家立业,还是当以自身为要。

康熙又看十二阿哥,看着比九阿哥都高了,像个大人模样。

前两日九阿哥也上了折子,问询十二阿哥婚期之事。

康熙批的是“无需改期”。

如此一来,十二阿哥迎娶富察氏也就在几日后了。

这两年九阿哥五次三番地给十二阿哥表功,康熙对这个儿子也多了几分印象,有些老七的品格,不爱说话,可是当差认真勤勉。

他想起了十二阿哥在上书房的功课,不如其他阿哥亮眼,可是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短处。

他望向十二阿哥的目光就多了温煦。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

康熙看了一圈儿子,开始点名。

几位点到皇子都躬身听命。

“你四人协助苏努,彻查阿灵阿案……”康熙道。

四人躬身应了。

康熙又望向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道:“重查永定河工雄县账目,户部、工部、河道衙门、保定府与雄县官吏,每一分银子走向,朕都要晓得!”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也齐声应了。

康熙又望向七阿哥道:“二十年以后入宫的官女子、妇差、太监都查一遍,朕要晓得,他们身后有没有二层主子、三层主子!”

七阿哥亦沉声应了。

康熙望向十二阿哥道:“好好休息几日,准备大婚。”

大家都望向十二阿哥。

听着这意思,是十二阿哥之前辛苦了?

是不是除了羊毛呢之外,内务府又出新功绩了?

十二阿哥觉得头皮发麻,舌头发硬,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都跪安吧,九阿哥留下……”

康熙道。

众人都退了出去。

五阿哥看着九阿哥,有些不放心,不过也晓得这阵子弟弟老实着,应该没有犯错,那应该是问十阿哥的事吧?

其他人也大致这样想着。

因各有差事,就都散了。

西暖阁里,九阿哥已经拉着凳子坐下了,面上带了几分疲态。

康熙看着他道:“好好的,怎么就将自己累着了?不是说内务府的日常庶务,都是十二阿哥管着么?”

他面上不满,心里对九阿哥还是有些满意的。

本以为九阿哥为了兄弟义气,后期也会干预宗人府与慎刑司那边的讯问,结果他晓得规矩,并没有插手,在苏努面前也只是让苏努按律议罪。

九阿哥没有立时应答,而是摘下荷包,从里头倒出来两个泥丸子。

一个是粘合了小石头的,一个看着是灰泥丸。

“汗阿玛,儿子这些日子,隔一天去一趟西山,腿都溜细了,就为了这个,您瞧瞧……”

说着,九阿哥将两个泥团子呈上。

泥丸子比寻常的药丸大一圈,一寸左右直径。

康熙挑眉,示意梁九功接了。

西山?

开始打鸟了?

康熙看了眼九阿哥的小胳膊,不大相信。

除非是带董鄂氏过去,要不然指望九阿哥弯弓射雕,那还不如指望丰生跟阿克丹大了再说。

等到拿起泥丸,康熙就察觉到沉甸甸的。

他对比了两个泥丸,目光在粘合了石头的那个上逗留了一下,道:“这……是黏土?”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是儿子翻看了古书试着弄出来的新黏土,这个比寻常三合土粘性更强、更防水,可以试试能不能用在堤坝上,要是成了,河堤应该比现在更经用……”

康熙诧异了,打量着九阿哥道:“怎么想着弄这个?是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九阿哥道:“今年处处都是水灾,雄县还溃坝了,儿子心疼那些银子,一个永定河,每年扔里头上百万两银子,结果堤坝出来,坚持三五年都是好,过了三五年就要听天由命了,这太烧钱了,儿子就想着有没有能坚持二三十年的、少些银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