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着。

旁边看热闹的王公也露出意外来。

这是九阿哥,传说中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皇子。

尽管拿的不是强弓,只是普通弓,可是瞧着这准头也不错了。

寻常旗丁,每日操练,就是这水平。

康熙也想到此处,竟然诡异地对九阿哥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满足,口气也缓和下来,道:“骑射是八旗根本,继续保持,即便不上战场,也能强身健体。”

“嗻!”

九阿哥脆生生地应了。

瞧着那样子,浑不似开五力弓,倒像是开了十五力弓似的。

皇子们见状,反应各异。

康熙心累,不想再看九阿哥,已经望向十二阿哥。

这个儿子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外人瞧着是平庸,可是康熙晓得,苏麻嬷嬷教养大的孩子,不会那样差劲。

因康熙的反应,大家的关注也从九阿哥身上转到十二阿哥身上。

十二阿哥带了不自在,硬着头皮出列。

只是到了弓架前,他想起了九阿哥这两年的教导,也想起了十二福晋的如花笑颜。

他原本有些躬身的脊背,慢慢地板直起来,脸上也多了认真。

嬷嬷已经九十岁了,他也娶了福晋,即便不能超过哥哥们,他也当是嬷嬷的荣耀。

他选择了十力弓!

前头出现一个十四力、两个十二力了,十二阿哥的选择就没有那么扎眼。

只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是比十二阿哥后出上书房的,早先下午也在箭亭一起射过箭。

十二阿哥在离开上书房时,用的是六力弓与七力弓。

这才小两年功夫,就直接十力了?

兄弟两个纳罕的时候,十二阿哥的演射已经结束。

三支箭都中靶心。

瞧着十二阿哥的样子,十力也没有露出勉强来,很是游刃有余。

大阿哥看了眼十二阿哥的姿态,这个平日里老是被遗忘的小兄弟也开始崭露头角。

成家立业,不外如是。

对男人来说,大婚也是一个分水岭,开始学着担当。

康熙的目光也落在十二阿哥身上,不辨喜怒。

早先他不大喜欢十二阿哥畏畏缩缩的样子,现下想想,后宫查出来的阴私一件连着一件。

苏麻嬷嬷人老成精,教导出身低微的十二阿哥守拙自保,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好像真的让人信不着。

如今十二阿哥亮出锋利来,不再是之前的怯懦安静皇子了。

十二阿哥已经放好了弓,站在那里正难受。

只是没有吩咐,他也不好直接回到队列中去。

康熙已经醒过神来,点点头,道:“不错,比你几个哥哥要出息些。”

十二阿哥回到队列,不去看哥哥们的脸色。

到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也选择了十力弓,也是三箭都在靶心。

旁观的王公晓得,这一位在御前是数得上的爱子,瞧着这相貌、这气度,确实在几个小阿哥中比较出色。

这几年十三阿哥随扈的次数最多,康熙也手把手指导过十三阿哥的箭术。

他晓得十三阿哥的潜力不止眼前,毕竟眼下十三阿哥还是少年,过几年力气会更大。

他很是满意,可还是叮嘱道:“平日里射箭,不许用十力弓,你还在长身体,不可操之过急。”

十三阿哥点头道:“儿子记得汗阿玛的吩咐,只用七力弓,每日练习十筒箭。”

康熙点头道:“尽够用了。”

只剩下十四阿哥了。

十四阿哥抿着嘴,走到弓架前。

他眼下只能拉七力弓。

今年这大半年下来,禁足了几个月,虽没有放下练箭,可是阿哥所的院子小,箭靶距离短,效果不是很大。

后头随扈四个月,他当时心思都在陪两个小弟弟上,平日里文武功课,也是跟着两个小的一起的,练箭用的是五力弓。

眼下有两个使五力弓了,他不想做倒数!

可是七力弓上,还有个五阿哥。

任是谁都瞧出来,五阿哥的力道不止七力。

五阿哥那魁伟的体格,小腿粗的胳膊,拉起七力弓来,像是大人拿着小儿玩具似的。

十四阿哥素来好强,刚刚嘲笑了胞兄,自然不肯做倒数的。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十力弓上。

平日里他瞧不上十二阿哥,可是十二阿哥用的是十力弓。

他还嫉妒十三阿哥,十三阿哥选的也是十力弓。

只是十四阿哥晓得,这是在御前,旁边还有宗室王公与内大臣们看着。

他就咬牙,拿了八力弓。

射出第一箭时,十四阿哥就晓得自己吃力。

“嗖”,第一箭勉强在靶子上,差一点儿就脱靶。

十四阿哥脸上涨红,第二次的时候,就瞄准的时间久了些,落在靶心边上。

因第二箭拉弦的时间久了,力气耗费了不少。

到了第三箭,十四阿哥的胳膊就抖了抖。

距离远的看不真切,距离近的都看出他的勉强。

“啪嗒”,第三箭挨到靶子上,却没有射入靶子,而是下坠,摔到地上。

十四阿哥看着,觉得脑子“嗡嗡”直响。

九个皇子演射,总共射出二十七支箭,只有这一支脱靶!

不管是围观的王公大臣们,还是皇子们,实际上都没有将这个失误当回事儿。

十四阿哥没有成丁,还是孩子。

康熙看着十四阿哥,有些不喜。

好强不是错,可是没有自知之明就是愚蠢。

小时候看十四阿哥是个机灵的,并不肖母,如今大了,就露出不足来。

十四阿哥正可怜兮兮地望向康熙,看到他脸上的冷淡,心中忐忑。

康熙正色道:“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都要循序渐进,才能垒实根基。”

做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想要争强好胜,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也要学会承担失败的后果。

康熙越发想要给几个小儿子分府了。

十四阿哥耷拉着脑袋,道:“儿子晓得了……”

知子莫若父。

康熙晓得,十四阿哥每次都是嘴上乖巧罢了,性子里却随了德妃,有些偏执。

眼下也不是教导儿子的时候,他就也让十四阿哥下去了。

而后,他在儿子里看了一圈,道:“三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这几日多练箭,等到大阅之日,随朕演射!”

四人出列应了。

围观的王公与内大臣才晓得,皇上今日叫皇子演射,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选人。

这次阅兵,有喀尔喀的汗王与郡王贝勒,这是要对他们展示一下皇子的优秀了。

金尊玉贵的皇子尚且如此勇武,那勋贵与百姓人家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康熙回行宫去了,诸位皇子也没有其他事。

十四阿哥只觉得丢了人,羞恼不已,谁也不搭理,转身就跑了。

他一个孩子,打小就任性惯着的,见他如此,也没几个人在意。

只有八阿哥留心了一下四阿哥的反应。

四阿哥没有反应,只对九阿哥道:“你今天回城么?”

九阿哥点头道:“当然,初九早上再过来。”

今天十一月初五,正式大阅的日子在初九。

九阿哥今日过来,就是带着十二阿哥在御前多露脸的,原本也是打算两人待半天回去,留高衍中在这里总理庶务。

如今十二阿哥既得了吩咐,要练箭,就不好回城了,那他就自己回去好了。

除了四阿哥与九阿哥之外,五阿哥也打算今日回去,至于没有被点名练箭大阿哥,则有其他的差事,要留在南苑。

至于跑了的十四阿哥,就更没人惦记了。

三兄弟就一起出了围场。

今日是随扈过来,四阿哥与五阿哥都骑马。

回去没有人看着,五阿哥就拉着四阿哥上了九阿哥的马车。

幸好九阿哥的马车是改装过的,比较宽敞,坐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四阿哥也好,九阿哥也好,都默契地将射箭的事情撇开。

九阿哥问五阿哥道:“五哥回城,是要去外馆么?”

喀尔喀蒙古是外藩蒙古,各旗也要入京值年,只是跟内藩蒙古不一样,他们两年来一次就成了。

毕竟路途遥远,要是一年来一次,那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内藩蒙古安置在内馆,外藩蒙古在外馆。

五阿哥点头道:“是要每日过去点个卯,来了汗王……”

比寻常蒙古王公身份更高,只理藩院尚书与理藩院侍郎过去显得不郑重。

提及这个,他想起了内务府前几年折腾金腰带跟烧红烧蓝牌子,道:“内造办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喀尔喀蒙古比漠南蒙古更有钱……”

九阿哥听着心动,道:“难道是喀尔喀金矿银矿更多?否则单单游牧的话,漠北苦寒,草场不如漠南肥美,本当比不上漠南蒙古富裕才是啊?”

五阿哥既在理藩院行走,对藩部也多熟悉些。

他道:“许是有这个的缘故,不过金矿也好,银矿也好,都是锦上添花,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地盘大,各部牧场是漠南各部的数倍或数十倍,牛羊也多……”

九阿哥轻哼道:“怪不得喀尔喀三部傲气,咱们那位四姐夫得了汗王位就狂妄了,敢理直气壮立侧福晋!”

五阿哥也晓得此事,提起来也生气,道:“要是这次来朝的是土谢图汗部就好了,到时候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小舅子!”

四阿哥蹙眉。

喀尔喀三部,归顺朝廷不过十来年。

四公主是第一位抚喀尔喀的公主,四额驸轻慢公主,对朝廷又哪里会有忠心呢?

可是偏偏土谢图汗驻地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地,天高皇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