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离了内务府,九阿哥一时还真不习惯。

只是往户部衙门去的日子却不好再拖了。

这一日,三月初三,天气晴好。

九阿哥换上宝蓝色宁绸大褂,靛蓝色的马甲,对着镜子照了照。

他不喜欢这种寻常颜色儿的衣裳,可是也晓得今天第一次去户部衙门,还是别扎眼的好。

早先在内务府,他是说了算的,如今到了户部,尚书、侍郎什么的管不到他头上,可是也轮不到他管尚书、侍郎。

而且还有个四阿哥在。

封了爵位,序齿在前的哥哥,还是个爱教训人的。

九阿哥可不想听他啰嗦。

九阿哥跟舒舒道:“早知道汗阿玛将爷调出内务府,爷就主动求理藩院了,今年是会盟之年,理藩院尚书都派出去了。”

到时候作为钦差,前去主持会盟,差事体面还实惠。

舒舒将个枣红色的荷包给九阿哥挂上,道:“部院不是轮着来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轮到理藩院了。”

九阿哥点头道:“也只能这样想了,爷不爱跟这些浑身心眼子的人打交道,倒是蒙古王公台吉那边,都是实诚人,偶有狡诈的,也不敢糊弄爷,打起交道来更痛快。”

舒舒道:“爷又不是主官,过去顶多是看看档案卷宗之类的,看乏了就早些回来。”

不用表现的太能干,省得回头抢了十三阿哥的差事,挣命换前程。

九阿哥道:“爷也这样想的,先装乖几天,等汗阿玛去海淀,爷就打算去半天,剩下半天跟老十出去喝喝茶、听听书什么的。”

舒舒听了,想起了前年编写了《通天榜传奇》的孔尚任。

原本是户部司官,就是因为编写《通天榜传奇》,非议朝廷,罢官免职。

《桃花扇》应该写出来了吧?

只是还没有流传开来。

她看着九阿哥道:“那爷好好听听,有没有好的书,回头我跟十弟妹也去听听。”

九阿哥点头道:“那爷得好好筛筛,不好的风月话本,也不适合你们女眷听……”

夫妻两个这个观点倒是一致,那就是床上的话,就只能床上说。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两口子怎么逗闷子都行,在人前却不挂在嘴上,显得轻浮。

等到用了早饭,九阿哥就出门去了。

门口十阿哥已经等着了,看着九阿哥穿戴,笑道:“倒是不惹眼,回头开溜的时候也便宜……”

九阿哥道:“要是爷做个管部皇子,那拾掇拾掇还行,就是个打杂的,怪没意思的,还是鸟悄的吧!”

虽说衣裳颜色从众了,可是九阿哥腰间还系着黄带子。

这也是彰显身份,省得真有不开眼的冲撞了,到时候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跟着他去衙门的,除了何玉柱、孙金两个,就是曹顺跟春林带了侍卫护军跟着。

福松出了远门,皇子府的内务就暂时由桂元盯着。

至于曹顺,长处在外头,只管着庶务可惜了,就跟在九阿哥身边听差。

兄弟两个上了马车。

路过八贝勒府的时候,九阿哥挑开车帘看了一眼。

门口静寂无人。

明明才修建没几年的府邸,透了几分灰败。

九阿哥跟十阿哥道:“汗阿玛到底什么意思?真要这样让他闲着,闲几年不是闲废了?”

十阿哥道:“被这场病闹的,汗阿玛估计是看了脉案了,晓得他病的不轻。”

十阿哥的消息比九阿哥要灵通的多。

他晓得八阿哥虽是二月里才病了,可是正月初几的时候,富察氏就“病”过一回,也请了大夫开药。

九阿哥轻哼道:“就是太闲了,想的多,但凡不是个皇子,是个卖苦力的,也没工夫想东想西。”

十阿哥却晓得八阿哥要强。

年前分蓝甲没有八阿哥的份,年后赏格格也没有八阿哥的份,八阿哥怕是寝食难安,觉得无地自容了。

他就道:“反正眼下朝廷也没有什么大事儿,总要等他彻底好了,贝勒府里也都规矩齐全了,汗阿玛再放他出来当差。”

九阿哥嫌弃道:“都多大了,还不长进,虚了吧唧的,再这样下去,谁看不透他是什么人呢?除非哄小弟弟去,否则兄弟们对他只有敬而远之的。”

十阿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往后九哥也远着他些就是了。”

九阿哥跟十阿哥素来是什么都说的,就说了前天上午探病的那场气,道:“爷真是贱皮子,就不该想着什么面上情,倒是给他脸了,敢拿丰生跟阿克丹说嘴!”

十阿哥听了,冷了脸,道:“九哥放心,就算他没儿子,也没有资格惦记九哥的儿子……”

九阿哥道:“是啊,爷跟他不说反目成仇,也差不多了,给他儿子,他做梦去吧!”

兄弟两个说着话,马车到了大清门东。

这里是户部街,从北到南一溜衙门,为宗人府、吏部衙门、户部衙门、礼部衙门。

衙门右边,就是兵部街,街对面也是一溜衙门,为兵部衙门、工部衙门、鸿胪寺、钦天监跟太医院。

九阿哥下了马车,就见高墙大院。

九阿哥来过户部衙门,可今天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他跟十阿哥道:“今儿爷下午回,也尝尝户部的官饭……”

十阿哥听了,不由笑道:“九哥放心,六部之中,户部的伙食儿是出了名的好……”

外地督抚进京,跑部院跑的最多的就是户部,这冰敬跟炭敬也不少。

九阿哥听了心动,道:“那可好好见识一番……”

兄弟说着话,到了户部衙门门口,就此别过。

九阿哥进来,就跟一个抱着文书的司官碰上。

那人看着九阿哥年轻,面上带了疑惑,随即看到他腰间的黄带子,忙躬身道:“见过九爷……”

皇九子卸任内务府总管,来户部行走之事,已经传遍六部衙门。

户部衙门上下,尤其震动。

汉官还好,对皇权虽畏惧,可也晓得尊卑有别,攀扯不上;满官那边,对九阿哥的消息晓得的更多些。

不管九阿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在内务府时,撞飞了不少包衣世家。

不说上下清洗一遍,也至少牵扯进去一、两成的人家进去。

重则籍没,轻则丢官罢职。

这谁受得了?

巧合的是,内务府有六库,户部有三库!

这位爱子,不会是奔着整顿户部三库来的吧?

尚书跟侍郎不好直接交代什么,下头的郎中已经千叮万嘱了,不许招惹九阿哥。

因此这人一问好,旁边路过的司官就也都避让请安。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慌乱。

满官少不得直接跪地打千儿。

九阿哥也不耐烦给大家添乱,摆摆手叫起,就往四阿哥的值房去了。

四阿哥这里已经得了消息,晓得九阿哥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看着门口进来的九阿哥道:“你倒是按耐得住,汗阿玛前天吩咐下来,今儿才来户部?”

九阿哥轻咳了两声,道:“那不是出门累着了么?就歇了两日,今儿也不该来的,当先去内务府那边交接了……”

他之前忘了那一茬了。

看到四阿哥,觉得待在这屋子里别扭,他怀念起内务府值房的宽敞,才想起了没有交接。

四阿哥看着他无语道:“这也能耽搁?”

九阿哥道:“出巡的时候,总管印章就暂时转给马斯喀掌着了,也不碍什么事儿,就是寻思着应该跟十二跟老高他们告个别什么的。”

四阿哥催促他道:“那就别耽搁了,先去内务府衙门吧,今儿户部轮班,尚书在乾清宫,下午见人也来得及。”

九阿哥没有急着走,道:“四哥,汗阿玛只让我来户部行走,那怎么个行走法啊?您当时过来时,从哪里学起?”

四阿哥想了想道:“最早半年在南北档房,后来在山东跟江南两个清吏司看卷宗,后头在仓场衙门……”

九阿哥听着,就觉得头疼了,道:“不是还有户部三库,还有钱法堂跟宝泉局?”

怎么就跟看书对上了?

难道皇子下来,当成文书使的?

四阿哥早先也是猴急的,眼下当着弟弟的面,却是很稳重的样子,看着九阿哥道:“急什么?总要将衙门上下章程都熟悉了,才能学习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