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到了户部衙门外头,脚步就有些发沉。

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司官看着的,想来自己迟到早退的事情,很快就要众所周知。

怎么值房在最前头一进院子?

就算位置是角落里的耳房,可是要穿过院子过去。

又是想念内务府的一天。

走到耳房门口,九阿哥想着四阿哥的啰嗦劲儿,就觉得头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四阿哥正好出来,见他如此,道:“头疼,这是闹酒了?”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道:“是啊,没敢喝烧酒,就多喝了几盅果子酒,结果上头了,昨晚都没歇好,现在脑仁‘嗡嗡’的……”

四阿哥听了,不赞成道:“既是身上不舒坦,那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还折腾什么?”

九阿哥:“……”

他好像掌握了偷懒的技巧!

他忍了窃喜,道:“还以为好了些,结果早上吃不进去饭,这一坐车就更恶心了。”

四阿哥酒量有数,前几年要强的时候也闹过酒,听着九阿哥说,都觉得难受了,道:“那赶紧歪着去……”

说着,他又吩咐何玉柱道:“今儿带了什么茶包过来?”

何玉柱躬身道:“茉莉花茶、米茶跟杏仁茶这三样。”

四阿哥想了想,道:“那就冲一碗杏仁茶。”

杏仁性温润肺,正适合现在用。

何玉柱提着九阿哥的茶具碗碟之类,往水房去了。

四阿哥跟九阿哥去了西屋,看着九阿哥躺下了,嘱咐了两句,才回东屋去。

九阿哥躺在炕上,嘴角往上咧着。

哈哈哈哈……

自己是不是能干的过了?!

身子不舒坦,还想着衙门的事儿?

九阿哥看着自己的屋子。

几日下来,角落里多了两盆花木,书案上摆着一个一尺直径的细白瓷金鱼缸。

这屋子一下子鲜活了。

不仅他这里如此,除了字画,那花木跟金鱼缸,东屋也有。

嘻嘻……

除了这花木跟金鱼缸之外,他还在银楼定制了两样好东西,好像也要做好了。

九阿哥想得美滋滋,何玉柱端了茶盘进了耳房,上面两碗杏仁茶。

这不是何玉柱自作主张。

早在开始在户部来当值的时候,九阿哥就吩咐过何玉柱,往后吃喝要预备双份,否则一个屋待着,总不能他吃着,四阿哥闻着。

搬到耳房后,九阿哥也没有叫改。

那是亲哥哥,几口吃食有什么好计较的。

何玉柱跟九阿哥放下一碗杏仁茶,就端着剩下的一碗往东屋去了。

按礼数来说,这不应该,应该先敬客。

早先的时候,何玉柱也是如此,结果被四阿哥训斥了。

四阿哥倒是没有怀疑何玉柱钻营之类的,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对何玉柱这样的奴才来说,要晓得谁是真正的主子,必须要先敬着九阿哥,不能错了规矩。

如此,这耳房这边的吃食,就成了今天的送法。

兄弟两个,一人守着一个小屋,喝着杏仁茶。

九阿哥想着自己的福晋,也是该多润肺养肺。

只吃杏仁茶也腻烦,河南巡抚的端阳贡有百合粉,浙江的巡抚的端阳贡有藕粉,之前就叫人盯着了,可是僧多粥少,数量不多。

回头选了合适的人手常驻苏州,倒是可以专门负责江南各省的采买事宜。

四阿哥则是皱眉,想着方才看的文书。

京城人口一年比一年多,粮食供应就成重中之重。

尤其是八旗口粮,眼下的京仓已经供应勉强。

需要添设京仓的仓库,通州仓那边也不够,也需要添置。

不仅要添设新仓室,许多老仓,也要修葺。

这是个独立的差事。

九阿哥来了户部行走,能够独立负责一摊子,就是最好的历练。

仓场衙门虽有些弊端,可是到底是流官衙门,还是御前的人过去,相对来说,各种关系相对简单。

四阿哥就有些犹豫。

机会难得,可是也怕九阿哥过去跟内务府似的,揭开什么是非得罪人。

这会儿功夫,外头就有了动静,是御前来人了,过来找九阿哥。

过来的是个眼熟的中年侍卫。

三十多岁,身量高挑,眉眼清正。

九阿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道:“富保?你调到内班了?”

宫里的侍卫分作两班,御前与乾清宫里外值守的叫“内班”,其他的就是“外班”。

看着都是一样级别,可是前程天差地别。

来人正是十阿哥的五舅,尹德跟阿灵阿的庶兄,二等侍卫富保。

只是之前他是外班侍卫,并不在御前当差,如今能过来传人,这是内班侍卫的差事。

富保给九阿哥打了千儿,道:“正是奴才,月初内班侍卫有缺,皇上提了奴才上来。”

四阿哥听到动静,也过来了,道:“是御前传九贝勒?”

富保点头道:“皇上传九爷过去畅春园陛见。”

九阿哥看了眼四阿哥。

昨日设的小游戏,让人在御前下蛆了?

虽说昨日有彩头,可是并不跟赌沾边吧?

就是让大家打发时间的,也没有让大家掏钱。

四阿哥也想得皇父如今爱吹毛求疵,也在想九阿哥昨日反应,好像没有什么明面上的错误。

富保还在立等。

四阿哥就道:“那就快去吧,也记得好好谢恩。”

九阿哥就带了几分忐忑,出了户部。

等到了马车里,他就问何玉柱,道:“爷昨儿的宴能挑出毛病么?”

何玉柱摇头道:“不能吧,多热闹啊,爷跟福晋招待客人也齐全。”

九阿哥想到妻子,心里就踏实几分。

到时候皇父要是脸色儿不好,那自己就装病好了。

等到马车到了畅春园,已经是巳时。

九阿哥不用装,脸色就有些青白。

马车走的太快了,胃里本来就有些恶心,幸好还有半碗杏仁茶垫垫,要么得颠吐了。

这回他倒是没有多等。

到了清溪书屋外头,富保进去禀过后,就出来传九阿哥进去。

康熙正低头看着什么,见九阿哥进来,刚想要训斥,发现他瞧着不对劲,蹙眉道:“怎么这个脸色儿?”

九阿哥不好说被颠的晕车,只能苦着脸道:“昨儿客人多,儿子多吃了几盅酒,这还没过劲儿……”

康熙蹙眉道:“自己什么酒量不晓得?”

真是没有让人放心的时候。

白夸了!

九阿哥讪讪的,也不辩解。

康熙示意梁九功给他搬凳子,又吩咐魏珠道:“叫人熬碗醒酒汤,再传太医过来。”

两人应声而动。

九阿哥忙道:“谢谢汗阿玛恩典!”

而后,他才欠身坐了。

康熙想起了叫他来的正事儿,道:“你将分家银子都兑成金子了?好好的,兑那个做什么?”

九阿哥道:“金子比较方便,不用占那么大地方。”

康熙看着茶杯道:“怎么就方便了?运出去方便?”

九阿哥听着这话音,就晓得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是说他将兑换的金子都送到季家的铺子之事。

九阿哥有些迟疑。

养珍珠这个,他是想着要拉皇父入伙,可不是这个时候拉。

他想要买好太湖边的地,找到海边捞珍珠的人,将摊子都铺开了,到时候再给御前说。

直接送个干股,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收益。

自己孝敬五成,就已经是大孝顺了,谁也挑不出礼儿来。

这提前说的话,还能自己说了算么?

还能“五五”么?

九阿哥心里算着经济账,就有些肉疼。

康熙见他迟疑,眼神多了探究,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是朕不能知道的?”

季家是江南首富,除了族人之外,还有不少姻亲在官场。

九阿哥想要插手江南事?

九阿哥晓得,不能再瞒了,要不然老爷子发火,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就老实道:“昨儿儿子孝敬的鲜蘑菇汗阿玛您尝了吧?儿子兑换金子也好,找季家人也好,就是跟养东西相关……”

康熙听着,想了想,道:“你想要安排人手去江南养蘑菇?可是这两样都是喜寒,平时也都是北边产的,十万两银子做本钱,可是季家那小子糊弄你?”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养蘑菇,就是跟养蘑菇差不多,是养珍珠……”

说着,他眼睛发光,道:“儿子前年就叫从景阳宫借了不少宋人笔记,这养珍珠古籍上早就有了,正好得了这一笔银子,儿子就想要试试……”

康熙并不觉得欢喜,呵斥道:“荒唐!就是看了几本闲书,就敢什么都折腾?那是分家银子,留些几万应急,其他置办产业,传承儿孙,才是正经道理!”

九阿哥听着这话,不大高兴,道:“汗阿玛,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洞子菜、鲜蘑菇,都是掺和了人力养东西,养珍珠跟这个有什么差别?”

康熙看着他道:“混账东西,能一样么?你试那两样,就算是亏了,就是损失个百八十两银子,养珍珠,成本你就预算了十万两,要是亏了呢?分家银子就折损了一半!”

这就是养在皇家了,打小没缺过银子,大了以后日子顺当,十几万两银子说赚就赚了。

实际上,这经营事,哪里能保证都赚钱?

说打水漂就打水漂了……

注,冬菇是金针菇的古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