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翻了个白眼道:“您可真是的,这吃穿上能能费几个银钱,至于这样么?”

三阿哥看看自己的衣裳,带了得意道:“你不晓得,我这是节俭,既省了银子,还得了好名声,不亏。”

九阿哥不信道:“这还能换好名声?”

三阿哥点头道:“当然了,翰林院还有翰林缝补丁,外朝是另一种规矩,穿旧衣服显得清廉。”

九阿哥“呵呵”两声。

那是当官的要的好名声,皇子要这名声?

这日子过的,叫旁人怎么看?

还不以为皇父没给分家银子?

亲近的人晓得他吝啬,不亲近的人面上不敢露出什么,心里难免轻视,以为三阿哥日子过的落魄。

他也懒得提醒三阿哥,只岔开话道:“您过来,就是来问丰阿达袭爵的?”

三阿哥摇头道:“跟丰阿达袭爵旨意一起下来的,还有一道恩旨,往后八旗世职,残疾者也准承袭了!”

九阿哥听了,意外道:“既是残了,那还怎么当差?”

三阿哥道:“就是挂个名,不供职……”

九阿哥一下子就明白了缘故。

如今不打仗了,没有积攒新军功的机会,各家的世职就成了香饽饽。

这几年每年都要闹出承爵纠纷来,毁了容或是伤了胳膊腿儿什么的。

各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多是自己处置了,鲜少要闹到官府的。

不过儿孙多的还罢了,事情揭开,还能惩罚罪有应得之人;两个儿子那种,最后多是一床被子遮掩了。

八旗内斗的风气,从各旗缩小成了各家。

九阿哥道:“汗阿玛厉害,直接断了后路了,看以后谁还敢害人。”

除非直接害了性命,否则小打小闹不顶用了。

要是涉及人命,就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定要经官的。

真要敢下手伤人性命的儿孙,也没有几个家族敢偏护。

三阿哥若有所思道:“八旗人口孳生,可缺儿却是有限的,有了世职就不一样,有个托底的,汗阿玛要是再不下令遏制,往后八旗就要成了一盘散沙。”

九阿哥想起了羊脂玉如意,道:“不是还有准格尔么?每次都是他们挑衅,就不能大军一路推过去?”

三阿哥摇头道:“上次平准之战,就耗费了户部十年盈余,这才几年功夫,朝廷哪有银子再打一场?”

九阿哥皱眉,想着朝廷对八旗的优容。

都是铁杆庄稼,不愁吃喝,所以农工商都被轻鄙,只以披甲补差事为荣。

真要将八旗丁银减一半,攒几年就有打仗的银子了。

九阿哥心里腹诽,嘴里却没有提这个。

八旗是大清根基,哪里能轻动呢?

况且三两银子也好,二两银子也好,都不是养一人的,要养全家。

谁要敢提减少丁银,那就是八旗共敌了。

三阿哥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方才我看到安郡王入宫了……”

九阿哥也听到些风声,道:“新宗令?”

安郡王早年也任过宗令,还是在信郡王之前。

三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如此了,也没几个候选,王伯跟王叔都告病。”

宗人府宗令在和硕亲王与多罗郡王中选用,因是管宗室王公的,通常还要考虑辈分。

如今的几位王爷,康亲王、显亲王跟皇子们一辈,顺承郡王跟皇孙们一辈,到了平郡王就是皇曾孙辈了。

如今王爷里,辈分高的是庄亲王、裕亲王、恭亲王、信郡王、安郡王这几位。

两个病着,一个是懈怠免了宗令的,只能在庄亲王与安郡王中选择。

庄亲王如今全部心思在求子上,御前选择安郡王估计也很郁闷。

三阿哥道:“等着吧,估计八阿哥又要得意一阵子了,还真是双喜临门了,听说他府上终于有了动静,这舅岳父又成了宗令……”

九阿哥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又不是嫡福晋有了,就是个庶长子或庶长女罢了。”

三阿哥点点头道:“也是,除了老十府里的还没落地,谁家都不缺孩子……”

*

尹德宅,尹德躺在炕上,听到外间的动静。

“代我去隔壁一趟,问问五太太,这礼怎么预备……”

董氏正跟她的奶嬷嬷交代着。

那奶嬷嬷迟疑道:“太太,五太太未必在家,听说刚才五太太带了人去公府拾掇屋子。”

董氏叹了口气,道:“行了,那就先别问了,回头我自己过去一趟。”

奶嬷嬷下去了,董氏到了里屋。

她脸上带了迷惘,不晓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作为亲叔叔、亲婶子,他们自己跟哲尔金也没有什么恩怨,可是当初四房出事,他们接了嫡出的侄儿侄女过来抚养,也收拢了四房的产业代姐弟保管。

至于两个庶侄儿,被公府接去,当然就默认了归阿灵阿养育安置。

如今四房的产业契纸都被大格格带在身边。

那其中,本当有哲尔金兄弟的份额。

他们两口子本是抚孤义举,结果坏了儿孙前程不说,还起了一个仇人。

董氏实在受不住,“呜呜”哭出声来,道:“老爷……往后,怎么办呢……”夫妻两个本想要谋外任,可是如今外放的旗缺儿金贵着。

尹德这里没有靠山,压根就轮不上。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往后前程更别想了。

想着自己长子到了可以入旗学的年岁,可是他们家也没有入旗学的名额。

前途无光。

尹德看着妻子,喃喃道:“为什么好人这样难做?”

明明是三十出头的年岁,可是这几年事情日子不顺,又在慎刑司跟宗人府衙门转一圈,如今他像是老了十岁。

董氏看着他,很想要说一句,不是好人难做,是烂好人害人害己。

当年有十阿哥提挈,直接从三等侍卫晋升正三品长史,可是一切都毁了。

可是看到丈夫面如死灰的模样,她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已经后悔了,不敢再抱怨……

*

等到九阿哥从内务府回来,舒舒就晓得了钮祜禄家的爵位尘埃落定。

“还真是没想到的人选……”

舒舒道。

九阿哥道:“是啊,要是颜珠那个嫡子还在,就是那个嫡子了,跟那个相比,眼下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好。”

舒舒点头道:“就算是在公府养了五年,可先头都十来岁了,也晓得好歹了,心里应该明白。”

九阿哥道:“听说昨儿传到宫里陛见,既是汗阿玛亲自见过,就应该不是糊涂认贼作父的,否则钮祜禄家怎么也能扒拉出来一个承爵的。”

舒舒想起了被送到佟家的那位大格格,道:“等到消息传到盛京,老公爷该高兴了,应该能下定主意‘亲上加亲’了。”

九阿哥想了想舜安颜的傲气,嗤笑道:“这不是正好么?一个个的,都牛气冲天的,正匹配……”

次日,就是舒舒的生辰。

早上舒舒跟九阿哥去宁安堂吃的早膳,用了一碗长寿面。

早饭后,九阿哥就陪着舒舒带着几个孩子去了都统府。

至于内务府那边,九阿哥选择今日“休沐”。

儿的生日,就是母的受难日。

就算是出嫁女,这一日尽尽孝也是应当的。

早就约好了日子过的,所以福松跟珠亮几个也都在。

舒舒给觉罗氏做了两个珠绣的抹额,一个是福字,一个是莲花图案。

觉罗氏收了,指了她的额头道:“见天的想着新花样……”

这说的是生辰日闹着归宁之事。

前年生日怀孕中,去年生日在府里有小宴,今年没有摆酒,就想着回娘家了。

舒舒道:“就几里地,却不好老回家,找到由头可不是就想要回来待待,等过年额涅的儿媳妇们入门,我就不惦记回来了……”

觉罗氏道:“快了,想要在明年年底挑日子。”

张家姑娘,会随着侄子跟哥哥们明年夏天入京,备着乡试。

福松娶亲的日子,之前就跟张家定在了明年乡试之后。

珠亮是小的,正好可以选年底。

舒舒喜欢清如这个弟媳妇,笑着道:“那就好了,等到长媳进门,额涅也松快些,可以多去看看外孙、外孙女了。”

这几日降温,地面开始结冰。

齐锡晓得外孙、外孙女要过来,就带了儿子们在跨院空地上泼水结冰,现下他们抱着几个孩子去跨院玩冰车去了。

舒舒跟觉罗氏母女才得空说话。

“额涅,我上回说的那个,皇上要给已革宗室恩典,应该就这几日了……”

舒舒报喜道:“过几日安郡王就要接宗令了,恩旨应该会在那个之前下来。”

康熙要施恩,就不会让旁人沾手,否则倒像是新宗令出力似的。

觉罗氏抚着胸口,道:“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不世隆恩……”

无爵宗室的日子,各家有各家的苦楚。

求亲靠友的,可人情是那么好欠的?

总要破财免灾。

舒舒想了想,道:“最好是恢复宗籍,为闲散宗室的;最差的话,是降红带子,总要跟寻常旗人分出来,往后嫁娶也不会错了规矩。”

觉罗氏点头道:“这样就行了,身份分明,往后是宗室是补宗室缺,是觉罗就补觉罗缺,总有个前程可奔,子弟不用浑浑噩噩过日子。”

要不然血脉远了,家底散的差不多了,往后要沦为贫困人家。

舒舒心里有些纠结。

牛痘虽有功劳,可实际上主要的功劳还在九阿哥身上,福松能占到的功劳是有数的。

福松的父祖这些年也没有过功劳,用他的功劳回宗籍,那就不会再有其他恩典。

要是不回宗籍,随大流降为红带子,那福松身上会落一个民爵。

两种都有不足,偏偏这不是他们能选择的,只能等着御前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