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叫核桃换了廓尔喀刀。

这原是备着十六阿哥生辰礼的。

十六阿哥是六月中旬的生日,小男孩没有不喜欢刀的。

可以先挪用,过几日打发人再回皇子府取一份。

她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实纱大褂,选的是杏色,钿子头上装点的也是粉色水晶团花,看着清清爽爽。

九阿哥道:“怎么不换新衣裳?”

舒舒道:“家里人小宴,也没有外客,不好太郑重。”

九阿哥看了她粉扑扑的小脸,丝毫看不出胭脂的痕迹。

平日里在家,可没有这样坐在梳妆台前拍拍打打两刻钟的时候。

九阿哥拿了折伞,道:“不拾掇都好看,拾掇了更好看。”

虽说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可还是很捧场的样子。

人都喜欢听好话,舒舒也不例外,心情很是愉悦。

十二阿哥看着座钟,已经等着了。

见了兄嫂出来,跟舒舒问了好后,跟着夫妻俩一起出来。

九格格带着十格格,已经从西花园出来,跟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说话。

十阿哥夫妇也出来了。

十阿哥跟七阿哥在说话,十福晋则是拉着七福晋的手,在看她的鞋子。

见舒舒出来,十福晋忙招呼,道:“九嫂您快过来,瞧瞧七嫂的鞋子……”

舒舒快走两步上前,低头看了去。

原来七福晋穿的不是寻常的旗鞋,而是像高跟鞋。

水台一寸半,后跟四寸。

看着身量高挑,前头的鞋子也不像旗鞋那么笨重。

“七嫂做出来了?还挺好看的,看着也秀气,走路稳不稳当?”

舒舒称赞着,问道。

原来去年舒舒南巡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其中有双超高跟的高跟鞋。

去年皇子府乔迁宴时,舒舒拿出来给大家看稀罕。

当时七福晋还问了两句。

应该是当时没有心情拾掇这些,眼下日子过的顺心如意了,就想起这一茬来,叫人试做了。

七福晋转了一个圈,道:“稳着呢,跟旗鞋比,也不容易崴脚。”

十福晋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的身量跟七福晋仿佛,现下小了半头。

七福晋见状,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我叫人做了好几双呢,明儿你过去试试,要是合适就直接送你了,要是不合适,叫人再做。”

十福晋忙点头道:“谢谢七嫂,我想试试,我用皮子跟七嫂换,我阿哥离京的时候说了,九月带几车牛皮过来,给我做靴子使。”

七福晋爽利道:“好,那我等弟妹的牛皮了。”

这会儿功夫,头所的三阿哥夫妇也出来了。

就兄弟一拨在前,福晋跟格格们在后,顺着甬道往南。

三福晋也看到了七福晋的新鞋,鞋头是小圆头,上面镶了绿色碧玺珠子,跟七福晋身上穿着的竹色大褂很是相配。

“好看,显得脚小。”

三福晋最是爱美的,一下子就看到关键。

旗鞋也好,旗靴也好,都是习惯做的宽松,鞋底也比实际脚长看着长不少。

如此一来,显得八旗女子各个都是大脚似的。

这种坡跟样式的高跟鞋,就显得鞋子小了一圈,看着不那么脚下敦实了。

七福晋道:“我那有鞋样子,您要是喜欢,叫人按着做,也快。”

她没有说送三福晋新鞋的意思,两家往来寻常,妯里俩也不是亲密走礼的关系。

三福晋点头道:“那我明儿打发人去拿。”

十福晋在旁,有些纠结了。

三嫂拿的是鞋样子,她是不是也该拿鞋样子,而不是七嫂的新鞋?

九格格跟十格格身量中上,没有像几个嫂子那样在意身高,可是也喜欢新鞋的秀气。

不需要做这么高,就是两寸半的,做成坡跟,这鞋子也比旗鞋短一截。

九格格与大家更熟些,就道:“七嫂,那鞋样子能给我一份么?我也想叫人试试……”

七福晋这次却没有点头,而是摇头道:“格格直接打发人送尺码过来就行,你在宫里,也没有专门的鞋匠人,还是要打发人出来找人,没有必要……”

说到这里,她看着十格格道:“十妹妹也是,不必外道了,哥哥、嫂子家,几双鞋子还是送得的。”

十格格脸色泛红,不知怎么应答,带了几分无措望向九格格。

九格格就道:“那就劳烦七嫂了。”

很是坦然谢了。

十格格就有样学样,小声地道了谢。

这会儿功夫,十四阿哥跑过来了。

原来他见大家都围着七福晋说话,回头看了几眼,看出不同寻常来。

“七嫂,七嫂,您这鞋子可真好,能做男式的么?能不能帮弟弟也做两双?”

十四阿哥带了讨好道。

七福晋看了他的身量,道:“你又不矮,琢磨这个做什么?”

十四阿哥挺了挺胸脯,道:“没有十三哥高,差两寸呢!”

这是未成丁的小叔子,七福晋点头道:“好,十四弟回头打发人将尺寸送来。”

十四阿哥谢过,带了雀跃,往前头追哥哥们去了。

九格格在旁,想要训斥两句,都没找到机会。

她带了羞愧,看着七福晋道:“十四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七福晋摆手道:“一句话的事儿,格格外道什么?十四弟就是孩子心性,回头穿上,过过瘾也就撂下了,咱们走路规规矩矩的,能穿的住了,他这年岁欢实着呢,哪里受得了这个?”

三福晋在旁看着七福晋,笑道:“你才几岁?听听这话,老气横秋的,倒是有老嫂子的范儿了!”

七福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带了惆怅道:“都二十了,可不是成了老嫂子了!”

三福晋忙堵了耳朵,道:“往后说话,不许说年纪,听不得听不得!”

舒舒在旁,听着大家说话,很是无语。

二十岁就老了?

二十三就听不得说年岁了?

十福晋听着,也觉得怪怪的,挎着舒舒的胳膊,小声道:“九嫂,我二十六、三十六时也小,不想当老嫂子。”

舒舒笑道:“放心,当不了,上头这么多嫂子呢,咱们中不熘的,还能装嫩好些年呢。”

“嗯嗯……”

十福晋听了,立时欢快起来。

九格格与十格格对视一眼,姐妹两个觉得九嫂更像是老嫂子,会哄人。

总共二里半的路,前头阿哥们步子大,走得快。

他们到了南五所时,女卷才到畅春园大宫门。

南五所这里,因为今天虽是家宴,可到底男女有别,恪靖公主就在前院待客。

东次间安排兄弟们说话,西次间则是女卷说话。

席面则是设在堂屋,是两人席。

恪靖公主本陪着四福晋跟八福晋说话,听说客人到了,就出来迎接。

四福晋要跟着起身,被恪靖公主拦下,只带了八福晋出来。

大阿哥、四阿哥、八阿哥挨着住的,已经到了。

除了大阿哥没动,四阿哥与八阿哥也跟着出来了。

听说女卷还在后头,恪靖公主就没有回去,眺望过去。

天气晴好,看的清楚,女卷们由远及近。

恪靖公主望了眼西花园。

今日小宴,没有请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

两个小阿哥即便入上书房了,可年岁还小。

她也没有请太子跟太子妃。

君臣有别,卑不动尊。

不过下午的时候,她过去给太子妃请了安,姑嫂坐着聊了会儿天。

之前她没有出嫁之前,觉得宫里的日子平静无波。

汗阿玛是个重视规矩、不喜欢麻烦的,后宫中也就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宫妃之间,即便偶有些小风波,也是跟茶杯里的起伏似的。

传说中的后宫倾轧,根本就不存在。

结果这才三、四年功夫,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端嫔废了,荣妃降位……

太子爷失了索额图这个臂助。

就是素来被皇父偏宠的大阿哥们,都罚了两个。

日后会如何呢?

恪靖公主想想,都觉得心惊胆颤。

这会儿功夫,舒舒跟着大家也到了跟前,跟公主引着进了阿哥所。

白日里寒暄过,眼下也到了饭时,人齐全了,就入席。

满洲习俗,未婚的姑奶奶最尊贵,九格格跟十格格就坐了东边头桌。

西边头桌本该是大阿哥夫妇,可是大阿哥是鳏夫,就拉着也是单蹦一个的五阿哥坐了。

并不是五福晋托大不来,而是和硕公主今日从公主别院出来之前,就去贝勒府打了站,不许五福晋折腾。

东边二席是三阿哥夫妇,三席是七阿哥夫妇,四席九阿哥跟舒舒,五席是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

西边二席是四阿哥夫妇,三席是八阿哥夫妇,四席是十阿哥夫妇,五席是十四阿哥。

恪靖公主在正位,面向大家独坐。

大家之前还以为是满席或是蒙餐,等到入座,就发现不同。

双人席桌子不大,器皿精致小巧。

桌子上摆着四干果,白果、杏仁、核桃、榛子。

四鲜果,香橙、香蕉、苹果、樱桃。

四蜜饯,蜜饯桃脯、蜜饯枇杷、蜜饯桂圆、蜜饯金桔。

八个压桌冷碟,四荤四素。

这是大席的规制。

九阿哥跟舒舒道:“瞧瞧,四姐不差钱,这指定是定了好席面了。”

眼下这些都是不动的,随后的热菜,就有些流水席的意思。

就是一组三盘上菜,又称“带子上朝”。

边吃边撤的,要不然桌子上也摆不开。

总共是四组,都吃过一遍,撤下去后,再来四个压桌大菜,就可以慢慢吃了。

恪靖公主提了快子,道:“今天没预备宫里的例菜,也没有烤羊,叫人找了家鲁菜馆子,定了燕翅席,我跟大家一起开开眼。”

现下燕翅席刚开始出来,她这话还真不假。

在座的皇子皇女们身份虽尊贵,可是外食的机会少,这燕翅席大多数人还真是头一回。

她这东主一动快子,大家也跟着动了。

十四阿哥落得个单人单席,丝毫不觉得冷清,反而觉得最好。

他还没有下过馆子!

不过宫里的席面是吃过的,晓得好的在后头。

十福晋在旁,听到鲁菜,咽了下口水,跟十阿哥道:“那是不是有四喜丸子?”

他们去年南下“迎驾”途径山东,正经吃了几天鲁菜。

十阿哥摸不准了。

四喜丸子虽是鲁菜,可是猪肉做的,不上档次,高档席面里未必有。

十阿哥就道:“应该还是燕窝、鱼翅为主,其他的不一定了。”

等到第一轮菜上来,一品官燕,带牡丹银耳跟炒青贝柱两道小菜。

看起来很是精致。

九阿哥忍不住跟舒舒咬耳朵,道:“今晚指定有人吃不饱……”

这样精致的饭菜,看着就是一个贵,可要说合口,还真是未必。

舒舒跟恪靖公主见过两次,看出她是个周全人,道:“公主指定还有其他安排。”

最后还有四道压桌的下饭菜呢,那个应该是重口的。

这一轮下去,就是咸饽饽,水晶虾饺。

外头是澄皮,里面是完整的大虾仁。

舒舒一下子就爱上了。

她想起了春日里福松去天津那次。

等到天气凉快了,可以叫人从天津采购鱼虾回来。

如此又上了三轮,主菜分别是黄焖鱼翅,红烧海参、凤尾大虾,带着的小菜也多是以海鲜为主。

舒舒吃的心满意足。

这应该是京城最好馆子的席,除了干海鲜之外,其他大虾、贝肉、蛤蜊肉、小海鱼,都是新鲜的。

不单是她吃的美了,其他女卷吃的也心满意足。

对她们来说,这也是开眼了。

不过皇子阿哥这里,跟九阿哥想的差不多,觉得味道寡澹了些,吃不饱。

大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九阿哥夫妇桌子上瞄,很是想念北五所的席面,红彤彤的香辣口,要不然就是浓油赤酱的酱香口。

他们以为北五所口味重,九阿哥跟舒舒俩会吃不惯今晚席面,结果就看到舒舒吃的津津有味。

倒是九阿哥这里,不喜欢海鲜味儿,只吃着冷盘里的素鸡。

这会儿功夫,又撤桌了。

四个压桌的下饭菜上来了。

香酥鸭子,四喜丸子,元宝烧肉,炒合菜。

主食上的荷叶饼跟米饭。

皇子阿哥们这会儿才觉得能动快子了。

九阿哥却觉得没法下快子,用荷叶饼夹了一口豆芽,慢悠悠地吃着。

这会儿功夫,门口有了动静,是梁九功来了,后头跟着一个提了食盒的太监。

是御前赐菜到了。

恪靖公主见状,忙撂下快子起身。

大家也都跟着起身。

梁九功道:“公主,皇上赏蒸鱼一盘……”

恪靖公主忙谢恩。

梁九功就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盘子,是个明黄色金底盘龙尺碟,上面是蒸鱼肚肉。

恪靖公主叫人接了。

等到梁九功离开,大家看着恪靖公主,各有思量。

分府的皇子,都想起宫里的日子。

当时御前也常赐菜下来。

出宫第一年,还有赐菜,后头这两年,好像就不怎么往外赐菜了。

对臣子来说,赐菜是荣誉;对于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九阿哥看到是鱼肉,跟舒舒小声滴咕道:“汗阿玛这是不是‘借花献佛’……”

舒舒笑着,没有应答。

天气炎热,鱼肉就吃个新鲜,十几斤的大鱼,只康熙自己吃也吃不完。

肯定要往外赏菜的。

*

讨源书屋,正殿。

太子看着浓油赤酱的红烧鱼尾,压根就不想动快子。

天气炎热,他最近还有些内燥,不爱吃这重口的。

他就随口吩咐侍膳太监道:“皇上赏赐,大鱼也是稀罕物,拿下去分了,给太子妃跟弘皙送去,共沐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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