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柳玉梅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笑出声来。

在医院进行友好亲切问候后,谭文彬还请那两位去老四川吃了烤鱼。

席间话题很密,但基本都是一个套路流程。

比如先咨询官将首的传统文化,对这一行表示出极大好奇,紧接着话风一转,询问一个区域一般有几座庙,要是庙太密香火会不会不够分?

再比如,先聊聊林书友同学刚正不阿的品性,提及宿舍楼里有位同学竟敢养鬼看门,林书友气得请白鹤童子上身,差点把那同学打死。

谭文彬说道:“要我说,那种养鬼玩的人就是罪大恶极!”林福安和陈守门也随之附和。

谭文彬又说:“所以我们家龙王就知错能改,把看门用的鬼给超度了。”

林福安和陈守门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总之,就是这样的流程反复进行,直到饭吃完,二人离开饭店,走路出去时,腿都在颤抖,面色也十分惨白。

连出租车都是谭文彬帮他们打的,二人当晚就连夜回福建了,甚至都没去和林书友告别。

柳玉梅抿了一口米酒,说道:“你这小子,还挺会折腾人。”

“这还不都是老太太您教得好嘛。”

“我可没教你这个。”

“您下午才教导我,人这辈子一直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拿起又不断放下,我就先在他们身上试了一下七上八下。”

“贫嘴。”

“那我掌嘴?”

“行了,我听舒坦了,这件事就放下吧,事办得不错,奶奶我很满意。”

“可不敢居功,人家是害怕庙被拆了,怕的不是我,怕的是我背后的奶奶您。”

“还不错。”

“再者,再好的套路一下子用太多,人也就麻木了。

前一半他们是真害怕,到后面,他们俩应该也渐渐琢磨出味儿来了,咱要真打算去拆他们的庙,我还用在这里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最后其实就是,我在说,他们也在配合着演那一惊一乍。

出饭店门时,那走路姿势太夸张了,演得可真不像,阿友的爷爷自个儿偷偷用力掐自己大腿,使劲把眼眶逼得发红。”

“不错。”

“他们这是演给我看,想借我的口说给您听,博您一乐,让您消气。”

“很不错。”

“嘿嘿。”

柳玉梅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谭文彬:“赏你的。”

这杯子原本有一对,下午被老太太亲手捏碎了一个。

谭文彬接过杯子,倒了半杯米酒进去,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茶几。

“谢谢奶奶,这米酒挺甜的。”

柳玉梅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淡淡说道:“看来是眼光高了,瞧不上奶奶这点零碎了,说吧,想要点什么。”

“平日里听您教导,再蹭您家几顿饭,已是我占了极大便宜,其它的,我可不能要了,我毕竟是跟着远子哥混的,哪能收……收外人的东西。”

“奶奶我是外人?”

“这不是看跟谁论么。”

“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我走了,明儿再来听您教诲。”

谭文彬起身,把茶几上剩下的蜜饯果脯等都倒入自己口袋,这才往外走。

走到门前,听到后面老太太传来一句:“很好,拎得清。”

谭文彬停顿了一下,笑笑,走出门下了楼。

走到院子里,谭文彬先去敲了敲润生的棺材,问候了句闷不闷;又跑到阴萌那头,问了句腌入味了没。

等都打过招呼后,李追远也从阿璃房间走出,身上背着登山包,手里提着林书友的书包。

谭文彬伸手接了过来,这次李追远没拒绝。

二人并排往寝室走。

谭文彬没和李追远具体说官将首那边的事,因为他知道小远哥对那个不感兴趣,只是简单提了句那俩人都已经回去了。

“小远哥,老太太喝酒用的那个杯子叫什么?”

“成化斗彩鸡缸杯。”

“老太太今天捏碎了一个。”

“剩下的那个更值钱了。”

“唔……值多少?”

“没断顿前别急着卖,卖了以后几代都不会断顿。”

“那可真是不少。”

“心痛了?”李追远猜出发生什么事了,柳奶奶有个习惯,心情一好就喜欢把身边物件儿送人。

“倒也没有,只是想问一问,方便以后年纪大了跟人在路边摊喝酒时,与人吹牛。”

“嗯。”

“小远哥,润生和阴萌继续这样练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会有问题。”

“副作用是?”

“折损阳寿。”

任何急于求成的训练方法,都会带来透支生命的副作用。

秦叔和刘姨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将各自的绝活让他们都体验一遍,以便他们日后自己有个摸索精进的方向,这是透支性传法。

“那以后……”

“积德补寿。”

谭文彬舔了舔嘴唇,笑道:“那我岂不是赚大了,没折损的需要补,只会继续往上加,哈哈。”

深夜的晚风吹过二人身边,又吹过了好几天。

阳光明媚,学校操场,李追远拿着书坐在角落台阶上。

军训新生以班级为单位,在下方排队,接下来将接受检阅。

校领导开始讲话时,李追远翻开第一页。

等一本书看完,副校长们还没轮完。

还好,李追远提前有准备,他带了两本书。

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领导们的强烈表达欲。

第二本书看完,最后一位副校长才讲完话,接下来还有下一级的领导、主任以及优秀教师代表。

光是开篇的那段“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相聚在一起……”每位领导都以不同的文字,重复将秋天赞美了一轮又一轮。

终于,检阅开始,各班以方阵形式穿过主席台下,展示军训成果与精神风貌。

李追远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谭文彬也在方阵中。

谭文彬就开头军训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在请假,毕竟有不断受伤的林书友一直在为他批请假条。

每次教官都去医务室检查,确认无误,只能叹息这孩子太倒霉了,刚开学就从宿舍楼里摔下来两次。

谭文彬原本以为自己不用参加了,没训练磨合好,再加入方阵队伍里,容易带坏节奏,影响班级评分。

但新辅导员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强烈要求谭文彬参加最后的检阅。

而且,新辅导员在和教官商议后,将谭文彬和林书友放在了队列最前头,就连举着班级旗的旗手,都得搁他俩后头。

谭文彬被要求将警局颁发的奖状高举。

林书友本来身体都没啥大问题了,却被新辅导员要求重新捆上点绷带,又递给他一根拐杖,让他拄拐前行。

本来新辅导员打算给他两根的,但林书友拄拐而行太快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就撤去了一根,看起来就身残志坚。

班级方阵口号也很有意思,不是其它班的“一班一班,永不一般!”而是:“爱护同学,关心互助;见义勇为,社会担当。”

不押韵。

但在真有故事的前提下,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作弊”了。

且毫无悬念的,本班级拿到了军训检阅第一名的成绩。

其他班的同学和辅导员固然嫉妒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因为涉及到拐卖儿童事件,道德感强压下,你甚至不好意思在面上表露出来。

教官们对此倒是比较能接受,他们更能理解,有时候训练得再好,但行走的“功勋”有时候就奔那人去,这是命,有时候真羡慕不来。

检阅结束后,各班级回归先前方阵位置。

校领导再次开始讲话,操场上空再次回荡起:“在这金风送爽、秋桂飘香……”教官们则趁着这个机会,在后面整队,跑步离开,无声告别。

李追远也捡起地上的书,没回寝室,而是去了教室。

待会儿要开正式班会。

先进入教室的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位置。

同学们还穿着军训服进来,各自落座,李追远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追远,不少人还很诧异,怎么还有个小弟弟坐在这里。

谭文彬和林书友前后脚进来,谭文彬径直走到李追远身边坐下,林书友还想挤一挤,被谭文彬指了指前头,没办法,林书友只能坐前一排。

“彬彬哥,我这拐杖现在不能丢么?”

“再多拄两天吧,现在就丢容易被人说闲话。”

“哦,好吧。”

“再说了,丢了干嘛,不是钱买的啊?卖了就是,你可以站学校商店门口喊‘卖拐喽,卖拐喽’。”

“可要是没人腿脚受伤呢?”

“这拐又不是必须卖给腿脚受伤的,也可以卖给脑子不好的。”

新辅导员走了进来,他姓吴,叫吴宏,很年轻,个头不高,人很胖,圆圆的脸小小的眼,不显油腻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班上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吴胖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一进来,班级里“吴胖子”的称呼声此起彼伏,他笑着挥着手,目光在大家脸上扫过。

李追远看出来了,他在眼神记录。

那些喊“吴胖子”的同学,大概率与奖学金和班委无缘了。

而那些坚持喊“辅导员”和“吴老师”的小部分同学,则瞬间凸显出来。

谭文彬倒是没喊,而是从李追远那里拿来一本书,低头仔细阅读着。

班会开始,他没按照时下流行的方式投票选班长,而是直接任命:“接下来,谭文彬同学将是我们班的班长,大家鼓掌欢迎。”

全班响起掌声,林书友鼓得最起劲也最响烈。

这个确实不需要投票了,即使他没参加过几天军训,但哪个班上能出一个新学期开始就能去参与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团伙而立功的牛人,都会毫无悬念地当选。

谭文彬刚从书的世界里抬起头,一脸茫然:啥,我是班长了?

班会结束,新班长谭文彬趁同学们没走前,喊了一声:“军训服待会儿全部送到平价商店柜台里去回收,报我的名字可免费获得橘子水一杯!”大家传来欢呼声。

罐装饮料成本太高,橘子水就是纯粹拿橘子晶冲调的,店门口有个玻璃框子,机器一开,黄色的饮料就会翻滚,看起来很诱人,实则成本低得很。

不过,在时下敢请全班同学喝饮料,也算是豪气之举。

林书友激动地说道:“哥,恭喜你啊!”谭文彬对他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他自己也笑了。

他原本对当班长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上班长这一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而且近期,他的一些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正如柳奶奶所说的,远子哥可能并不喜欢另一个小远。

李追远开口道:“恭喜你,彬彬哥哥。”

谭文彬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那晚面对那个叫“良良”的孩子时,小远哥喊自己“彬彬哥”而不是“壮壮哥”,这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

远子哥想看自己拿荣誉,想看自己拿奖,还想坐在这里,看自己当班长。

这时,吴胖子对这边招了招手:“班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嘞!”谭文彬举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都来。”

吴胖子又补充了一句。

显然特指李追远。

“好嘞!”林书友热情回应。

吴胖子的办公室是多人合用的,里面有四张办公桌,不过他们进来的时候,其他办公桌后面都没有人。

先前吴胖子在教室里没有特意提及李追远,这会儿在办公室里却着重和李追远聊天。

他先以询问生活的方式作为铺垫,接着很快将话题引到罗工身上,最后又把话题拉到自己的感情生活上,以此来弥补中间那段聊天所带来的功利性观感。

吴胖子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相框,把自己和对象的合照展示给大家看。

谭文彬凑过去瞧了一眼,调侃道:“吴哥,你该带你嫂子去医院看看眼科。”

吴胖子的对象身材高挑,面容甜美,放在当下,那就是清纯校花级别。

一般来说,男人对于别人说自己对象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件事不会生气,反而会感到自豪。

吴胖子不仅默认了谭文彬对他的兄弟称呼,还很骄傲地扬起他那并不明显的脖子:“你嫂子眼光好着呢。

跟你们说,当初上学的时候,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吴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家庭背景深厚,深藏不露啊?”

“我要是深藏不露,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企图通过你们的关系去拍罗工的马屁了。”

谭文彬一拍大腿:“不好,看来带嫂子看眼科不行,得看脑科。”

“去你的,我们这是真爱。

过阵子叫你们出来吃夜宵,我把她带出来给你们认识认识。”

“为啥要过阵子啊,还是抠。”

“她最近没空,在医院照顾她父母呢。

我待会儿也要去医院陪着,毕竟还没结婚,得在二老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父母一起生病了?”

“嗯,前阵子她爸妈回老家上坟后,回来就身子不舒服,然后就住院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具体毛病,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

李追远抬起眼帘。

谭文彬也是一惊,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突然触电般紧张起来。

上坟、生病,关键词这不就来了么。

只有林书友还在介绍自己老家那里解决食物中毒的偏方。

吴胖子拿出一张纸,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吴哥,给我也拿一张纸。”

“给。”

“吴哥,笔还有吗?”

“给。”

谭文彬问:“吴哥,嫂子老家哪里的?”

“黄山附近。”

“嫂子爸妈什么时候回老家上坟的?”

“就前阵子。”

“具体日期。”

“这个月1号,我和她一起去火车站送她爸妈的。”

“嫂子没去对吗?”

“嗯,她没去。”

“二老现在在哪个医院?”

“三院,离咱学校不远,花鸟市场对面。”

“几号病房?”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认识个老中医,医术一流,专治疑难杂症,我帮你请去看看,花钱都请不来,得靠人情。”

“这怎么好意思……什么时候能去?”

“过几天,得联系。

你先告诉我病房号,我约好了就先带他去,放心,我会说是吴哥你请的。”

“好,我写给你。”

“除了二老生病外,家里还发生什么异常没有?”

“没听她说过。”

“老家具体位置在哪里?”

“民安镇,我没去过,因为还没到那一步流程呢。”

“好的,吴哥,你放心,我会持续跟进的。”

吴胖子笑道:“你爸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嗯,对。”

吴胖子一听,立刻又来了兴致,似乎想要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一下。

谭文彬将纸条一收,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吴哥你放心,哪天你出去嫖被抓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你这小子。”

吴胖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了,事儿都聊完了,以后班里的事我就传达给你,你和班委们协调负责一下,咱们散会。”

离开办公室,三人往寝室方向走去。

谭文彬问道:“小远哥,会不会是新脉络出现了?”

李追远说:“不一定,这个没办法说得准,而且也太早了些,也离我们比较远。”

一波刚平,虽然过了些日子,但也不该如此迅疾。

因为自己第一波本就是提前解决的,理论上这中间间隔会更长。

谭文彬说:“也是,确实距离我们学校比较远。”

“彬彬哥,我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关系。”

“关系?”

“辅导员的未来丈人丈母娘,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了。

如果这条线想要成立,未来发展模式应该是:辅导员的对象因为照顾和想要解决自己父母的问题,也生了怪病。

辅导员为了照顾自己对象和解决对象的问题,也被染上怪病。

虽然你现在是班长,但辅导员和你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熟络,需要时间来培养感情。

在这一基础上,你哪天去他办公室给他交资料或者你们俩一起吃夜宵时,他就当着你的面发病,要么忽然晕厥要么犯起癫痫,总之要很明显的那种。

这样,才能从你这里,过渡到我身上。”

谭文彬点头道:“要是按这样来算,就算我善于和人拉近关系,也起码得花两个月的时间吧,才能有那种交情深度。

而且,虽说我挺喜欢和吴胖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想和这种人交心很难,除非中途我去他家,他那漂亮的对象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李追远说:“她对象还得养几只流浪猫,最好还喜欢去孤儿院做义工,温柔善良,和辅导员形象形成反差。”

谭文彬问:“这样才能触动小远哥你?”

“是你。”

“哦对,是我。”

自己差点忘了,我远子哥莫得感情。

谭文彬说:“然后我会同情心泛滥,来求小远哥你。”

“嗯。”

谭文彬眨了眨眼,自己说自己同情心泛滥,这感觉还真挺奇怪的。

不过他也品出味儿来了,自己还真得热爱生活、乐于社交、挥洒感情。

就比如今天,要不是因为想看自己当班长,远子哥都不会去教室开班会,也正因为自己的关系,远子哥才会同意和吴胖子去办公室聊一下人际关系。

柳奶奶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一味地模仿远子哥。

自己,得来当远子哥的雷达。

一念至此,谭文彬整个人都轻快得摇晃起来。

那俩奋斗逼你们继续奋斗去吧,老子只要回归本性,团队作用就无可替代,哈,这就是命。

李追远说:“所以,还太早了。”

“对,确实,还太早了。”

顺蔓摸瓜,好歹有个蔓,要是这条线能成立,就不是顺蔓摸瓜了,是人家种子刚发芽,自己等人就提前拿着四五把黄河铲去挖了。

林书友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谭文彬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林书友说:“要是发现了邪祟,请记得喊我,我义不容辞!”除魔卫道是真的,想学秘法也是真的,林书友身上现在不仅有正道责任,还肩负着老家两市一十三县所有官将首庙的未来发展。

他的担子,很重。

他现在巴不得像上次那样余婆婆的死倒,赶紧再多来几次,他好被继续插针,当然,能得到其它更多体验就更好了。

谭文彬说:“别急,暂时用不到你了,我家润生明天就出关了。”

林书友说:“虽说都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不兴分个高低,但他,打不过我。”

以前交过手,润生他们一起上,都没能拦得住自己。

谭文彬说:“没事,你等着看吧,润生出关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想找你练练。”

林书友说:“正道中人,要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去拿瓶墨水。”

李追远走入商店。

陆壹坐在柜台上收钱,他现在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只要一下课就过来。

虽然是拿工资的,却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李追远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墨水,走到柜台前过账时,陆壹正在接电话。

“神童哥在这里,我让他接电话。”

陆壹将话筒递给李追远,“大当家打来的。”

这称呼,陆壹是从谭文彬那儿学来的。

李追远接了电话:“喂,亮亮哥。”

“小远,晶晶已经身体大好出院了,师母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老师让我来打电话问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去也没关系。”

“你们回金陵了么?”

“没,我们这会儿在都江堰。”

“那我就不去了。”

“行吧,我待会儿给师母回个电话,就这样了,我先挂……”

“亮亮哥,你老家是安徽哪里的?”

“安徽南通啊。”

“我问你正经的。”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继续开这个玩笑呢,还想着配合配合你。

我老家在黄山边上,一个小镇。”

“叫什么名字?”

“民安镇,是个古镇了,老漂亮了。

我下个月就和老师回来了,正好我爸生日也在那时候,我带你们去我老家玩一玩,你肯定喜欢我们那儿的建筑风格。”

“伯父下个月几号生日?”

“下月底呢,还早。”

“好,我知道了。”

“可别准备礼物啊,人去就行。”

“好的。”

李追远将电话挂断。

拿着墨水走出商店,李追远回到寝室。

林书友还想跟进来,被谭文彬作势欲踹,这才把他逼退回自己寝室。

关上门,谭文彬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家伙,现在整天要黏着我们,要不,我去解决一下,让他安静地当个门神?”门神,是贴在门外,不进门。

“嗯,再送两套符针吧。”

“嘿嘿,先送一套,他表现好,再给一套。”

“彬彬哥,你看着办。”

“保证完成任务。”

谭文彬拿着一套符针出去了。

李追远在书桌前坐下,翻开面前的书。

这是老家学校发来的《追远密卷》新版样品,不再是以前那种试卷形式,而是硬壳上书,里面会加上课纲内容、公式解析以及答案解析。

寄来了三套,分为三种颜色,上中下三册。

主要是想让李追远看看封面设计,而且考虑到实用性,上面没内容,全是空白页,也算是老家学校送来的一份硬本纪念品。

李追远现在翻开的,是《追远密卷》上册,上面用钢笔写下了第一卷,卷名《余婆婆》。

全程记录了《余婆婆》事件的所有脉络,以及事后解析和猜想。

这一卷,谭文彬早就看过了,他现在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册子,叫《走江行为规范》。

李追远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上:第二卷。

然后,将书推开,在旁边本子上写下“民安镇”。

当两颗种子,都在同一处地方发芽时,那就可能不再是巧合了。

但如果真要提前这么久,去反向挖掘,那对那头的死倒而言,会不会太憋屈了些?李追远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为什么要与你共情?”

……

“呐,给。”

谭文彬将符针递给林书友。

“谢谢哥!”林书友无比激动地接过来,之前谭文彬已按照病床前的约定,送给他一套了。

一套分为两根破煞符针、两根封禁符针,可供一位官将首使用一次,用完就废,除非像林书友上次那样,能得到庙里的续命才能恢复。

林书友从床底下,将原本的那一套拿出来,两只手,一只手抓着一套。

“这一套留给我,这一套我寄回去给我爷爷。”

“你傻不傻,你都没想过第一时间把拿到手的第一套送回去,让你老家人看看,能不能仿造。”

“我爷爷仿造不出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我爷爷想修补,也得擦掉重画。”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林书友挠了挠头:“可是,就算仿造出来了,谁敢试呢?一旦有丝毫差错,那可就是试试就逝世了。”

“也对,突然觉得你还挺聪明的。”

这符的原型设计源自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

画符时需讲究神韵纹理,并非照着临摹就能成功,这些仅在书上有记载。

再者,亲笔画这符的是阿璃。

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李追远这里垄断了这宗符针的产出。

即便送出去了,外面也是用一套少一套。

谭文彬伸手指了指林书友手中的另一套符针,说道:“你爷爷既然有了,那你师父呢?把这一套一起寄回去送你师父吧。”

“那我自己就没得用了啊?”

“需要你用的时候,我会给你。”

“啊,对,大哥,你好聪明!”

“还有,跟你说件事,你以后上下学可以跟着我,但要是我跟着小远哥的时候,你别跟过来,有点眼力见儿。

安安心心地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宿舍睡觉。

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来喊你,其余时候,做好我小远哥的外围防护。”

“明白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符针,你要是做得好,我以后就给你。”

“好!”

谭文彬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胳膊:“等润生回来了,你就去和他好好打一架。”

“啊?这怎么能行。”

“你傻啊,你和他打起来了,要是你打不过他,为了帮他上强度,我远子哥会不会给你加点料?”

“那我,故意打不过他?”

谭文彬皱了皱眉。

林书友兴奋地说道:“是吧,只要我故意打不过他,小远哥就会不停地给我加料。”

谭文彬脑海中浮现出润生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恐怖特训。

“傻孩子,你要是这样玩……”

“行的,可以吧?”

“你会被润生打死的。”

回到寝室后,谭文彬看见小远哥在看书。

现在寝室里堆了很多书,是柳奶奶派人送来的基础读物。

这段时间,他和小远哥一起阅读这些书,这让谭文彬有一种他和小远哥处于同一阶段、共同打基础的错觉。

“亮亮哥父亲下个月生日,他老家也是民安镇。”

“民安镇?”谭文彬刚坐下的屁股马上弹起,“小远哥,那会不会真是这个?”

“不确定,但概率在提高。”

“我们现在就开始调查不?”

李追远摇头:“不急,等润生和阴萌结束特训。

当你抓住这条线时,振感也会顺着这条线传递过去。

所以,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直接顺着所有线以最快的速度推过去,不给它任何反应时间。”

“好,我知道了。”

饭点时两人就吃了点面包,然后一起看书到下午。

谭文彬离开桌子,他刚看完一本基础书的一卷,而小远哥脚下则放着刚看完的一摞书。

“小远哥,我去陪老太太聊天了,你现在去不?”

“我晚上去。”

“好,那我先走了。”

谭文彬一个人来到柳家,刚推开门进入院子,就看见润生坐在椅子上。

只是这次,润生身上瞧不出丝毫萎靡之态,反而有一种镇定泰然之感。

“润生,你这是……”

润生:“我的特训结束了。”

“那秦叔呢?”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走路都有些摇摆的刘姨从屋里走出来:“他临时有事出去了,过阵子才会回来,不过课程是教完了的。”

谭文彬看向角落里的那口腌菜缸,没看见阴萌的身影。

刘姨说道:“萌萌被我找了口金陵古井,浸下去了,出师前,给她净净身子。”

“哦,这样啊。”

谭文彬点点头。

“哐当”一声,好几把工具被丢到了谭文彬脚下,有镊子、扳手、启子、榔头、小刀。

“这是……”

刘姨扶着额头说道:“他走得急,没能来得及善后处理,我又太累了,壮壮,你就帮润生把体内的十六根棺材钉给取出来吧。”

润生脱去上衣,将自己后背露了出来。

谭文彬捡起地上的工具,再看向润生身上那一个个嵌进去的钉帽,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画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每根钉子都有筷子那般长,而且很粗。

取出来的那个画面,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何况还得取十六根。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事,他好歹也是用石头砸死过人的,但要对自己同伴用这种方式,他还真下不去手。

润生安慰道:“没事的,不疼。”

“好。”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手时,还是停了下来。

润生:“怎么了?”

“我想到个好地方,不仅能很好地取出来,还能顺便帮你消毒。”

……

“范哥,我亲爱的范哥。”

范树林听到这声音,整个人抖了一下。

抬起头,看向谭文彬,然后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其身后。

呼……这次没背人。

“范哥,我有个朋友走路不小心,扎了根刺进去了,想请你帮忙拔一下。”

“好,这我擅长。”

“人在哪里?”

“我让他坐手术室里等着了。”

校医务室兼社区医院有手术室,但手术频率并不高。

大一点的病症,都会建议往附近大医院里去送。

倒是范树林,最近利用这间手术室,连续做了好几起大手术。

要不是考虑到违规问题,他都想写论文了。

走向手术室的途中,谭文彬往范树林白大褂里塞红包。

范树林推开了,说道:“这次不用。”

“用的,用的。”

“不用,拔个刺而已,算什么事。”

“那也是辛苦。”

“你拿我当朋友,就别给。”

“那好吧,下次我给你送锦旗。”

“嘿,这个好!”

“范哥你早说嘛,还是不够意思,有需求不告诉兄弟。”

“那兄弟你今晚有空么,一起喝酒去?”

“今晚?”

“对,前阵子还和我一起喝酒聊天到天亮的老同学,今天离婚了,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为什么离婚啊?”

“谁知道呢,本来他和他对象在金陵工作好好的,他对象却忽然铁了心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回老家。”

“这是随便找的离婚借口吧?”

“还真不像,工作是真辞了,要回黄山。”

“回哪里?”

“黄山啊,她老家是那儿的。”

谭文彬愣在原地,范树林推开手术室的门,疑惑道:“你不进来?”见谭文彬还没反应,范树林就先将手术门关上,戴起手套,拿起工具,走到润生面前。

一看,他不由笑道:

“嘿,又是熟人,看来这次不错,没受什么伤。

我说,你们帮派最近是消停了是吧?”

“帮派?”润生略感疑惑,但还是点头,“最近是没事了。”

“那距离统一全校江湖,也快了吧?”

“统一江湖,才刚开始。”

“嗯,任重而道远啊。

来吧,刺在哪里,我给你挑出来。”

润生脱下了衣服。

站在手术室门外还在发呆的谭文彬,被一声尖叫惊醒:

“你们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