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终了。

二人也便没再打暗语,闲聊着帝安的琐碎闲闻,黄姓大汉便亲自将许元送出了密侦总府的东勤门。

刚一出府门,还未来得及道别,黄姓大汉便见到一名面掩薄纱的紫衣女子踏着门前积雪快步迎了上来,手中还提着在淮玖巷中购置的大包小包。

见到这一幕,黄姓大汉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庞流露一抹笑意,抱拳一礼:

“公子,黄某公务在身,就不便多送。”

许元微微一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当自然,不过黄先生可要提醒许都统她守信啊,此事涉及秦家,我可不想牵扯过深。”

黄姓大汉面露哑然,轻轻颔首。

见状,许元动作行逸的拱手一礼:

“告辞。”

“不送。”

立于府衙门前,黄姓大汉直到目送着许元与白慕曦二人乘坐的车架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过身缓步朝着衙内走去。

而刚越过衙前门槛,黄姓大汉的余光便瞥见一名穿着紫红官服的马尾绝色已然悄然静候。

声音传来,带着一抹复杂的期待:

“黄大哥,如何?”

黄姓大汉缓缓回过眼眸,眼神带着一丝好笑的宠溺,一边向衙内走去,一边语气依旧平稳的回道:

“方才我那文室里的讯音阵好像被人激活了,我与他说了些什么,某人应该很清楚才对。”

“.”

被当面戳破,许梦溪清美的面容神色讪讪,但这也在她预料之中,以黄大哥的修为发现不了才叫奇怪。

不过她只用阵法听到了在室内的谈话,前往文室路上的交谈她却是没有听见。

许梦溪缓步跟上黄姓大汉,小声回道:

“我好奇而已,黄大哥你传音试探的结果如何?”

黄姓大汉想了想,轻笑着一声说道:

“他的反应倒是自然的,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是露了些马脚。”

许梦溪闻言美目睁大,立刻出声说道:

“是什么?”

“他和许长天一样,都挺喜欢你这性子的。”

“砰!”

话音听到一半,许梦溪没忍住直接一记刺拳朝着黄姓大汉的腰子打了过去,但却被后者伸手稳稳接住,掀起一阵微弱的气浪卷过屋檐下的堆起的积雪。

许梦溪跺了跺脚,有些嗔怒:

“黄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许长天那个纨绔喜欢我?!”

“这不是你之前自己回来与我说起的么?”

黄姓大汉故作沉思片刻,轻声道:

“当初怎么说的来着?具体我也忘了,不过好像是说许长天觉得你是皇朝中不能缺少的诤臣,这话不就是他喜欢你这性子”

“我那话的重点是许长天有什么资格提起此事!”

许梦溪有些急眼,清脆声线上扬,吸引来一众目光。

黄姓大汉深知眼前女子此刻已然生气,扫了一眼四周投来的目光,便干脆利落举手投降:

“好好好,是为兄我错了,不过方才那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虎目含笑:

“他说于这浑浊大世,你很耀眼。”

“.”

许梦溪轻喘几口,瞪了黄姓大汉一眼,道: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就我观察,暂时没有。”

微笑着松开手,黄姓大汉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若真想查他,把他身边那女眷一同抓进来,分开审问一下,看看二者供词是否一致不是更好?”

许梦溪轻轻抿了抿薄唇,低声道:

“做不到那公子毕竟是我的恩人,光凭感觉的怀疑就动他女眷实在过于冒犯。”

黄姓大汉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略显复杂。

梦魇。

三公子的行径一点一点的在这丫头心中堆砌成了梦魇心魔。

轻叹了一口气,黄姓大汉轻柔劝说道:

“伱这丫头也别太过执着,就算许长天没死,凭现在的你又能对他做些什么?”

说着,他伸手入怀,将那盒胭脂拿出:

“行了,这是那位公子给你的,方才你应该也应该听到了,就不用我多说了。”

许梦溪默默的盯着那胭脂看了一瞬,摇头道:

“我用不到这东西,黄大哥还是拿回去送给嫂子吧。”

“这可是人家的心意.”

“我说了不要就不要,先走了。”

“呵死丫头。”

帝安城街市上依旧如往日般熙然喧闹。

很显然,民间口口相传的缓慢传播方式并未让淮玖巷的变故尚未波及到诏狱附近的街区,不过街道上巡逻的城防司士兵倒是森严了不少。

时间已然过晌午,晚冬的暖阳高挂天际,街道两侧雪白积雪逐渐融成了浸染泥土的污冰。

出了密侦总府,许元并没有想着立刻赶回相府。

因为他现在应该很扎眼。

密侦司那边程序虽然走完了,但却不代表没人会调查他。

虽然秦家二少明面上是一个纨绔,他败于同阶他之事并不会有太多人引起重视,不过搏杀时他所展开的魂雾太过于诡异深邃,应该会有不少人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一边如同寻常入京的旅客一般沿着街市一路吃喝玩乐,一边等待着家里来人接他回去。

自帝安城内颇为出名的“源味居”用过午膳回到马车,许元一边用锦帕擦了擦唇角残留的油渍,一边冲着白慕曦传音问道:

“慕曦,现在后面有多少尾巴跟着我们?”

轻手轻脚的关上车门,街市的喧嚣瞬间隔绝。

白慕曦透过车窗瞥了一眼外边车水马龙的街道,轻声回道:

“四個。”

“吃个饭的功夫就又多了一个么?”

与小白核对了一下信息,许元放下锦帕,瞥着窗外轻笑道:“没想到跟着我们的人居然会这么多”

说着,许元话锋一转,低声吩咐道:

“不过算算时间家里的人也应该已经到了,先沿着这斐字街继续走,过了这条街再走一回便是那些朝堂高官的聚集地,那边会冷清很多,这些尾巴顾忌也会多一些,不可能再跟这么近。”

“是”

小白轻轻应了一声,思索一瞬,犹豫着问道:

“公子不需要我去提醒一下他们么?”

“提醒?”许元挑眉。

白慕曦快声解释:

“我们本就没有仇怨,找上一名暗探释放炁机,驱散他们。”

许元笑着摇了摇头:

“若跟着我们的人都只是宗师修为,你这办法倒也有效,但问题是可不止宗师在跟着我们啊。”

白慕曦柳眉瞬间促起:

“有源初?”

许元手指轻轻点了点车窗:

“嗯,用膳之时坐我们对面的那个富态中年人就是个源初。”

他的灵视虽然穿透力极强,但受限于修为,范围并不算大,感应不到那些远远吊在后面的窥视者。

发现那名源初还是因为对方艺高人胆大,直接在方才那小食店中伪装成商客坐在他对面用餐。

“就一个?”白慕曦心中估量。

许元看出了白慕曦心中所想:“别节外生枝,家里的人能考虑到这点。”

“.是。”

白慕曦闻言立刻垂眸应声,道:“不过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不知是皇族还是宗盟了?”

帝安城内势力错综复杂,但能短时间内调配源初强者的势力其实就那几家。

许元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

“也可能是秦家,像秦卫舒那样嫡系天才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不太可能只有两个大宗师作护卫。”

白慕曦明眸流露一抹疑惑,低声道:“可公子您先前都差点将秦卫舒杀了,若有源初强者相伴,怎么可能不出手?”

许元深深看了白慕曦一眼,咧嘴一笑:

“所以那人的修为可能不止源初。”

“.”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白慕曦小声的嘀咕道:

“公子您会不会搞错了秦卫舒可是被你废了丹田啊。”

“也许吧。”

许元耸了耸肩,模棱两可的回道:“这本就是猜测,可能压根没有这个人,也可能他们有什么办法救回秦卫舒吧。”

话落之后,二人都没在言语。

许元满脸轻松的倚着软榻喝着小酒,白慕曦则显得忧心忡忡的警惕着马车四周。

果然不出意外的又出意外了。

三公子回府之后肯定有正事要去处理,更别提那姓冉的呆女是知道公子这鬼雾神通的。

出了这档子事,那女人知晓之后肯定要跑来找公子。

她就知道,直到失了马车上的机会,今夜之事多半要化作一炬。

红唇被虎牙轻咬,白慕曦目光下意识的瞥向了一旁公子为她购置的衣物与装饰。

可就是这一眼,让她的乌黑瞳孔瞬间紧缩。

她看到了一只白皙纤长的玉手正在拆公子卖给她的礼物。

来不及多想,白慕曦心神瞬间警惕,一边运转起功法,一边沿着那只玉手向上看去。

而入目所及,是一条被半透明的绿色绸袖包裹藕臂,以及一对难以企及的丰盈。

“滋啦——”

伴随着一声礼盒拆封的声音,白慕曦看到了那双碧绿色的蛇信美瞳。

对视一瞬,

蛇信美瞳微眯。

“.”白慕曦。

小白身子一颤,功法散去,一声不吭的低下了脑袋。

犹豫一瞬后,她还是试探着伸手戳了戳一旁的公子以作提醒。

“.”

喝着小酒哼着曲的许元忽然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回过眼眸,然后瞳孔也是一缩。

对视一瞬,

看着那饶有兴致拆着礼盒的老姐,许元沉默了好半晌,才笑着出声道:

“姐,你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娄姬瞥了许元一眼,红唇微勾,一边将礼盒中那件紫色绸裙摊开,一边轻笑着说道:

“这不是想看看咱家的三公子是因为什么惹出的事端?”

一边说着,娄姬将衣衫扔给白慕曦后,便伸手去拆下一件。

很不礼貌,但打不过。

看着娄姬的动作,许元缓缓坐直身子,不动声色的一拂手,将那些买来的未曾拆封的礼盒通通收入须弥戒,轻声说道:

“这事可不是因为白慕曦而争风吃醋。”

娄姬冷哼一声,略带阴阳:

“我当然知道不是因为她,因为周权平的那徒弟麻,不错啊,都能英雄救妹了,看来咱长天修为真的变高了呢。”

周全平,密侦司总长。

说着,娄姬将手中拆到一半的礼盒随手一扔,白慕曦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

娄姬两腿丰腴修长玉腿相交,足间挑着高跟紫晶靴子一阵晃荡,语气颇为冷淡:

“你若不到处晃荡,不给她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会出这种乱子?害得我还得专程过来接你这大少爷。”

闻言,许元起身走到娄姬身旁坐下,轻咳回道:

“姐,乱子归乱子,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说着,许元将话题引导了正轨之上:

“对了,那秦卫舒的进诏狱的目的是什么你查出来了么?”

“没有。”

娄姬双手环胸,没好气的回道:“这事发生这么突然,我上哪去调查啊?”

许元讪讪一笑: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着手布置了?”

“布置了就代表查出来了?秦家背后的势力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一团黑,只知道他们派了你那魅魂魔体的相好陪着你那监天阁的圣女去西漠那边抢大漠神女。”

“不是,你.”

“不是什么不是?”

“.”许元。

得,这老姐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不过许元也知道娄姬这老姐是在埋怨他冒险。

侧躺下去,一边伸手给娄姬揉着肩膀,许元一边小声问道:

“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过这件事情我们是将秦卫舒运作出诏狱,还是将计就计,调查清楚他的目的?”

娄姬缓缓坐直了身子,抬臂打开许元放在自己肩头不停揉捏的手掌,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肃声道:

“暂时应该是要在诏狱中查清楚,既然那秦卫舒是主动入狱,必然提前准备着对付我们的后手,没有查清楚这个后手是什么之前,就算我们把他通过大理寺那边将他运作出来,恐怕也会出乱子。

“能和你打那么久,此人实力应该不俗,能让秦家舍得派出这么一位嫡子冒险的东西应该很重要。”

说着,娄姬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表面功法还是要做的,不然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听到这话,许元挑了挑眉,轻声问道:

“这事就交给密侦司里那位姓黄的总司来查?”

娄姬颔首,眸子半眯:

“长天,你..应该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他了?”

“嗯。”

许元颔首,简单将事情因果诉说了一遍。

细细听完,娄姬面色略微舒缓了一些:

“那便行了,黄施维他能力极强,有了你的这些情报,他基本能独自将这件事情办妥。”

“.”

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许元脑海中闪过那正气凛然的身影,饶有兴趣的问道:

“姐,像黄施维这种人,你是怎么把他安插进密侦司里的,是当初我父亲撒出去的种子?”

说起此事,娄姬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

“他可不是树种,而是一点一点慢慢腐化的。

“为了此人,我们可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他和我们强行绑定在一起。”

说着,

娄姬似乎想起了过去的某些趣事,瞥了许元一眼,眸含莞尔,眯成月牙:

“对了,许梦溪亲手葬送自己恩人那案子,就是我们让黄施维做的,呵.那人太碍眼了,又不能暗杀,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