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但当真的看到这兄长倒在脚边的一刻,许元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兴奋,更没有了方才那种上嘴脸的冲动。

许元觉得应该是自己思想出问题了。

毕竟,

强者就应该狠狠地羞辱弱者。

但在沉默了数息后,

许元只是默默在许长歌所处坑洞旁水洼中坐下。

背对着这老哥,许元轻声说道:

“我以为你会说我卑鄙,毕竟那五枚符箓明显是外物。”

“凤鸢剑也是外物。”

“.”

许元闻言笑了。

确实是这逼王能说出来的话。

许长歌向来不会给自己的战败找任何借口。

输,只是自己不够强。

与对手无关。

如若够强,那便理应不惧对手任何手段。

想到这,许元调侃了一句:

“这么说来,若有下次切磋,我提前备个几百枚也无妨?”

“随意。”

“嘴倒是挺硬。”

淋着雨,许元曲退垂眸看着自己手掌:“但许长歌,其实我不用这符箓也能胜你的。”

“嗯。”

“你别忘了,这次我连道域都没开。”

“嗯。”

“我没开玩笑,生死道蕴攻伐手段都是直接毁人根基,只适合杀人。”

“嗯。”

“.”

要不还是揍一顿?

许元拳头略微攥紧,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这老哥说话一直这德行。

如果计较,不出两天,整个相府都得被他俩给拆了。

许元望了一眼天空的两枚留影石,忽地轻声道:

“我回京的路上见过天师府的两位天师了。”

许长歌语气变得有些别扭:

“看得出来。”

“她说,天师府接下来会中立。”

“.”

听到这话,许长歌没有立刻回答,在被雨淋了半晌后,才缓声应道:

“.天师府还是做出选择了。”

许元回眸瞥了一眼身后老哥,略微蹙眉,重复道:

“我方才说,天师府会中立。”

许长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长天,接下来这世上还有中立二字可言?”

“.”

许元沉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别提大瀛洲位于京畿与江南正中的地理位置。

一封诏令下去,天师府只有从与反两个选择。

许长歌缓缓从碎石中坐起了身,雨水沿着长发滴落,遮住了他垂下的面容,声音很平淡:

“天师府,为兄会亲自去处理。”

“我同意了。”

“嗯,届时我会将计划递交给你”

“我同意的是天师府的中立。”

“.”

许长歌立刻侧眸,黑瞳锐利。

感受到这视线,许元只是平静的瞥了这兄长一眼:

“我做的决定,你又有意见?”

许长歌自知理亏,沉默了少许后,缓声道:

“长天,你如果是因为我与唐惟君的关系,真的不必.”

“别自作多情。”

许元打断,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这么作既是因为符合相府的利益,也是因为不愿去破坏那片由一群理想主义者打造的理想乡。”

许长歌眯了眯眼,音调略微下压:

“我都没有这个笃定的把握,仅仅一面你便信了唐惟君那女人?为兄替你陈述一下其中利害关系,天师府所在的大瀛洲在父亲筹备战争的第一阶段并不算太重要,但一旦推进到宗门江南腹地,那位于京畿与江南正中间的大瀛洲便必须被我们掌控”

“许长歌!”

许元低呵出声,直视着对方眼眸,一字一顿:“这是我这相府继承人做出的判断!”

“.”

目光对视,分毫不让。

如果不是身体限制,许元毫不怀疑这老哥现在已经又动手了。

许长歌被气的咔出两口鲜血,手背擦去,吐出两个字:

“理由?”

“现在我似乎没必要向你解释理由。”

“那你总得向父亲解释!!”

“父亲没问。”

“.”许长歌眼角跳了跳。

许元耸了耸肩:

“总之,天师府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与他们交涉的事情会交给你这长子。”

“.”

许长歌手掌下意识攥紧,攥着那湿漉漉的砖石,冰凉触感让他身形微颤。

过了好半晌,

许长歌撑着膝盖从碎石中站起了身。

兄弟二人此次战斗受伤都不算重,更多的其实还是源炁耗尽的脱力,不过以蜕凡的体质有了这交谈空隙便已然能够恢复一定行动力。

许长歌没有说话,在雨幕中朝着剑场出口走去,在掠过许元之时,微不可查的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许元没回头,只是道:

“啧,我都说不要自作多情。”

“.”

擦肩而过,

许长歌侧斜眼眸,冷哼一声摇了摇头。

许元则依旧坐在地面没动。

相背而行走出十数步,

落雨滴答,在片片水洼泛开涟漪,

许元忽地叫住了许长歌:

“等会。”

许长歌脚步顿住,

靴前水滩倒影着他模糊的身影。

许元依旧没有转身,语气平静的说道:

“相府的事情,小四的事情,我以后都会处理好。”

听闻此言,许长歌长发散落,垂下的眼帘中神色不清。

似有如释重负,又似有不甘的无力。

“不过如果你有不满,随时可以私下来找我。”

许元缓缓回过眼眸,盯着这大哥的背影,笑道:“但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才是挑战者。”

“哒”

脚步继续。

许长歌冷峻的面容上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那你最好不要落下修行。”

“放心,我可是天才。”

“呵呵。”

许长歌的背影逐渐步履蹒跚的消失在了剑场的尽头,偌大剑场废墟之上再度只剩了许元一人。

淋着与三年前无二森冷秋雨,但已然感受不到任何刺骨的冰寒。

在原地又静坐了一会,

许元揉着脖子缓缓站起了身,轻叹了一声。

那句抱歉和谢谢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有些事情必须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当事人有多绝望。

由于家里几个长辈的刻意隐瞒,他这老三和许歆瑶这小四其实并不知晓母亲和二哥死去的详情。

而许长歌呢?

这长兄亲眼目睹了母亲死去,

又于数年后,

无力的看着自己弟弟一点点死在了自己面前.

果然还是得找个机会把这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