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间的河北又开始下雪了,回到将陵的当晚,张行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黜龙帮轻易攻取了黎阳仓,吞并了魏郡、汲郡。至于曹林,这厮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因为他进入关西后,白横秋立即出动,亲自以大军掩其后,然后与张伯凤一起联手,就在关西解决掉了这位大魏皇叔。
接下来,白、张两家联盟,共取关陇,自然与巫族翻脸,陷入到了与巫族、李洪等势力的关陇霸权争夺战中,无暇东顾。
而江都也因为曹林之死,进入到了最后时刻,趁此时机,得到了海量仓储物资的黜龙帮出兵向北,决意扫荡河北……但就在张行亲自领兵进入武安准备迫降李定与李清臣、秦宝的时候……太白峰的冲和道士忽然出现,与李定联兵。
张行质问对方为何如此,这位大宗师与李定的回答都非常直接,他们身为人中之龙,不想被黜罢了。
这还不算,面对有了大宗师加盟的李定,张行数战失利后,只能沿着漳水后退,却不料连战连败下外加大宗师的干涉,直接引发了黜龙帮内乱:
李枢公开叛乱,隔绝南北;
杜破阵观望迟疑,按兵不动;
在武阳郡元宝存重新反叛后,许多河北豪强、世族出身的头领纷纷叛乱,窦立德率众自立;
罗术、薛常雄、冯无佚等人俱皆投入有大宗师支持的李定旗下,也一并来攻。
最终,当他汇集了将陵行台、聊城行台以及登州白有思的援军后,在之前见到王怀绩的那片聊城以东的野地拼死一战,虽然战事激烈,却最终在大宗师的威能下支撑不住,进而一败涂地!
白有思断后,被自己师父亲手斩杀,其余人众人也无不狼狈,而来到河畔,程知理与一众登州、棣州外加河北头领远远下拜,说感谢张行多年栽培,但张首席望之不似人主,他们已经决心投奔李定。
张行无奈,带领残兵败将勉强逃回河南,一路退到梁山方才止住。
结果,当晚,早一步抵达的徐世英在饭菜中下毒,将所有头领捆缚下来,挨个询问,还要不要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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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要者,自雄伯南与王叔勇以下,无不被当场斩杀,说不要者,自魏玄定以下立即被释放安置,最后便是张行。
对于张行,徐世英没有询问,反而是直接呵斥,说他多谋而无断,外宽内忌,想法幼稚,夸夸其谈,视天下与东境豪杰为儿戏,殊不知天下本就是狼吞虎咽、羔羊俯首之道,他这种妄图黜龙的邪魔外道才正该碎尸万段。
说完,真气化为一条青龙,卷着早已经满是鲜血的刀刃当头砍下。
但是张行没有惊醒,他甚至继续梦了下去,梦里他没有闪躲,任由刀噼而下,一命呜呼,然而死后魂魄逸出,游荡天地,隐隐间似乎窥见到了这个宇宙的本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虚空有人出现,远远来喝: “鬼神本无稽之谈,阁下何必执着?”
张行循声去看,却根本看不清楚,周遭更是瞬间情形大变,接下来,竟是漂浮到了无穷无尽的深空之中。
梦虽然不是好梦,但张首席后半夜意外睡的非常之香,也睡的非常沉,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雪已经停了,甚至太阳都高高挂起了。
睡醒后,张行翻身坐起,一声不吭,转身摸到了罗盘,沉吟片刻,却是直接塞入革囊,然后穿好衣服,挂上革囊,出去在有着一层薄薄积雪的院中自行打水漱口洗脸,顺势以护体真气溢出,拂过体表,复又折回屋内,挂上无鞘剑,在六合靴两侧各塞了一把金锥,方才重新推门走了出来。
门外,贾闰士早
已经与十数名披甲侍卫等候多时。
而张首席与几人笑着打了招呼,再去看了看对面小院,却又想起张公慎临走前的依依不舍来,不由调笑: “若是让张公慎再待些日子,咱们说不定能在罗术身侧压根钉子。”
贾闰士等人也笑,张公慎之前态度转变,他们都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罗术第二次派他来,一面让他说什么避免误判,一面突袭代郡得手,引发的效果简直不要太明显。
后来,张公慎在外面的营地里将将陵这一波筑基的少年送出去后,再去见张行辞行时,明显有了些留恋之态。
只不过,张行依旧把对方劝回去了。
想到这里,张首席心思却又顺势转到自己的 “苛政”,也就是强迫这些少年来筑基的事情上去了……平心而论,连续两三年下来,此事的阻力已经大大减少,最起码刚开始的时候那种担心男孩子被拉壮丁,女孩子被拉走配给黜龙帮军士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黜龙帮内部也已经习惯了此事……但问题也还是很多,最明显一个就是无法在乡野中全面动员那些发自内心抵触的寻常百姓,尤其是你只获得一个区域一到两年行政权的时候。
你问孩子多大,到没到十三,他说已经十四了,怎么办?
于是,张行不得不面对百万人口的大郡,每年只有千把适龄少年的荒诞现实。
当然归根到底,是你没有威德,不足以取信于人,你的宏大叙事没有落到实处,最起码没有足够落到实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真能动员出来每个适龄少年,那黜龙帮早就无敌于天下了,直接四面出击便可。
小巷挨着仓城,胡思乱想中,不过片刻,张首席便来到仓城内。
此时,仓城内的道路早已经打扫干净,并无半点积雪,且忙碌异常——十数郡的庶务,绝不止是军队议题,税务、户口、公共设施维护、徭役、军役、仓储、商务、刑狱诉讼,哪个不要人借着文书法度成例来做处置?
而进入仓城,贾闰士等人自去换班、巡视,张行也自行往自己那间小公房内安置。沿途许多参谋、文书依次问候,张首席也一如既往,含笑晏晏,挨个点头。
不过,这副寻常景象在进入公房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雄伯南以下,陈斌、谢鸣鹤、窦立德、牛达、徐世英、马围几人俱在,而且显然等了许久了。
这些人正是目前制定和知晓攻黎阳仓计划的核心人物。
“首席今日何故来迟?”谢鸣鹤倒没什么异样,依旧好奇来问。
“贪睡了一会。”张行失笑来答,一如既往放松。
“魏公他们就在东南大公房内。”一旁陈斌明显焦躁,双目血丝清晰可见,却只是强压着不安来提醒。
“那请来吧!”张行立即颔首,顺势坐到了自己的木椅座位上去。
“首席。”就在这时陈斌勉力提醒。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再等等,等到西面结果出来……”
“可以。”张行点头。 “若是陈总管是这个意思,我倒是无妨……咱们有言在先。 “
陈斌怔了一下,缓缓摇头: “不是这个意思,计划可行……只是我个人忧心忡忡罢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张行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屋内五六人,然后认真回应。 “陈总管,你晓得吗?我这人做事也没有什么十足的勇气与把握,事到临头往往摇摆,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不管多慌乱、多犹疑,但只要是自己觉得是对的事情,又有五分胜的时候,便会拼尽全力,执行下去。”
陈斌便欲言语。
张行抬手止住对方: “我问你,打黎阳仓,救济春后必然失控的河北、中原、江淮、东境百姓,是不是正确的事情,合乎天下之利的事情?”
“自然如此。”雄伯南抢先来答。
窦立德忙不迭颔首。
“那我们现在有五分胜吗?或者回到以往的说法上,陈总管,我将此事交给你,你来断定风险,你说可便可,不可便不可……之前你说只要曹林西去,便可,现在曹林西去,你的判断到底是什么?”张行继续来问。
屋内所有人一起去看陈斌。
陈斌沉默片刻,重申了一遍: “首席是对的,计划应该也还是可行的……我不该让个人的紧张影响到自己判断……最多抢完就撤!”
张行点头: “让魏公他们过来吧,先只让魏公一人来。”
雄伯南便亲自去请,须臾,便与魏玄定一起进来。
而张行也开门见山: “魏公,今年灾象不必多言,河北、中原、江淮都缺粮食,若不救济,年后必生大乱,我欲趁机取黎阳仓以赈天下……你这一手在何处?”
魏玄定先是捻须颔首,然后忽然一愣,继而环顾四周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严肃给出答桉: “我以为可取,因为粮食确实不足!”
“请魏公落座。”张行点头,复又朝窗外吩咐。 “将几位大头领们一并请来。”
徐师仁、王叔勇、高士通、翟谦、贾越、李子达、周行范,还有本郡太守程知理,外加等在这里的魏玄定、雄伯南、陈斌、谢鸣鹤、窦立德、牛达,便是眼下黜龙帮在将陵周边能汇集起来的大头领与暂署大头领了。
八人既至,反而晓得事情严肃,而张行也丝毫不做多余言语,依旧是那句话: “今年灾象不必多言,河北、中原、江淮都缺粮食,若不救济,年后必生大乱,我欲趁机取黎阳仓以赈天下……赞成者上前一步。”
周行范毫不犹豫,率先向前,王叔勇、贾越默然随之,李子达、高士通、翟谦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程知理与徐师仁略显诧异,也明显犹疑,尤其是程知理还忍不住去看徐世英,但徐世英只是叉手而立默然无语。
而此时,徐师仁也往前走,见到这一幕,程大郎赶紧跟上。
“还要请诸位头领们来吗?”陈斌见状来问。
“不必了。”张行低头取出纸笔,脱口而对。 “大头领们全都同意,此事没了程序说法,我意便已决!”
陈斌反而释然。
而张行将纸笔取出后,兀自列举: “我总结一下之前你们提及的计划要点,一边想一边说,诸位也一起来做判断与讨论,如无错漏,就按照这个迅速展开执行,如有错漏现在就讲。”
众人旋即凛然。
“其一,此战以陈副指挥为总揽,合将陵与聊城行台二十营兵西进,所有参与人须向陈副指挥汇报。
“其二,计划定在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廿四日开始行动,还是要等曹林再走远一点,算时间这时候他已经进入关西,听到讯息后已经陷在西都了。
“其三,讯息在三日内依次依阶级向下缓慢传达,最后一日传达给队将,出兵前告知所有军士……但出兵前也要向所有人说清楚,我们此举既是要攻击暴魏也是要救天下百姓,让他们吃得上饭。
“其四,战事一旦展开,以急、迅为主,前锋为徐世英、牛达、徐师仁……暂署徐世英为大头领,临战以他为主。
“其五,部队进入武阳郡前不通知武阳郡方面,以造成突袭效果。
“其六,要求济阴行台出兵与接应,要单通海率部北上协助包抄……魏公亲自走一遭济阴,要见到李枢与单通海,然后立即折回,出兵后还要往武阳郡中安抚元宝存。
“其七,雄天王亲自都督骑兵偏师往魏郡、汲郡之间插入绕后,确保敌军援兵不至。
“其八,出兵之时,迅速动员
所有屯田兵与所有牲畜,准备转运。
“其九,得手后,立即转运,同时发布公告,通知境内所有百姓,黎阳放粮,自行取之……尤其是平原、清河、武阳、东郡、济阴、东平、济北这几个郡,要通到每一个乡里,魏郡、汲郡百姓也要沿途告之。
“其十,现在开始,立即探查大河、漳水河道,以及巡骑要确保官道通畅。
“其十一……”
张行忽然停下,这让很多认真来听的人诧异一时。
“其十一……”张行犹豫了一下。 “专令登州白总管,集合所有登州序列下的部队到棣郡,但不要出击,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如果我们遭遇到反扑、战败,便想方设法来做接应,将我们接到登州去,其余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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