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

人家江东八大家的家宅产业可不止是区区一个祖宅或正宅……一般而言,他们会有一个视为根底和退路、然后分布间距较大的祖宅;在之前的健康城、现在的江宁城附近还会有一个正宅,而等到南陈灭亡、健康城外围城郭被拆毁后,一般在江都也都还有个象征性的正宅;除此之外,在吴郡、余杭、会稽、永嘉这些传统江东膏腴之地,还会有大量的宅邸、庄园、田产。

张行等人做的,乃是擒贼擒王,用雷霆之势,针对性的拿下核心成员所在的祖宅或者正宅,确保对方核心成员屈服以后,再行扫荡。

而且是先易后难,将外围六家拿下,做出各种榜眼和对照出来,再威逼有凝丹高手的王谢两家。

事实证明,这一系列针对性策略还是有效的,最终,即便是王谢两家也选择了屈服。

到此为止,锦衣巡骑们终于放开了手脚,更多的、足以构成规模的粮食被从八大世族的祖宅和庄园中起出,相当多的肉食也在年节前被送到了大江北岸的江都大营,换取了江北现成的军粮,两两相加,有效缓解了江东七郡开春的上计粮荒。

“张三哥又在写什么?”

丹阳郡首府江宁城内,一处原本属于谢氏的中型宅邸内,刚刚自江北折返的周行范周公子,未及进屋,便看到张行坐在他近大半个月间常坐的那个院中廊下座位中奋笔疾书,自然不免好奇。 “账目不是该都算完了吗?”

“一些总结性的社会调查报告。。”张行头也不抬。 “不是账目……倒是你,跟令尊说好了吗?”

“说好了。”周行范赶紧做答。 “我爹说没问题……只差这么一点的话,大家凑点钱一起在市场上买一些,未尝不可,他已经约见了几位日常往来江都和徐州的商贾,让这些人去办了,保证不耽误行程。”

“不是大家凑点钱。”张行摇头感慨。 “钱都是八大家的,不过是差了点寸头,要大家把多分的那点拿回来而已,要是这都不答应,那可真是没良心了……不过也不怕,不是我说,便是你爹不同意,这事真去跟来公讲,来公也必然大手一挥,说自己那份不要了……我是越来越觉得,虽说周不离来,来不离周,可来公能为主,除了一个修行深浅和一个出身外,性情气度上还是有些说法的。当然,肯定还是出身和修为是主要因素。”

周行范全程没有吭声——从十月底对方抵达开始,到现在逼近腊月,他几乎事事都跟着对方,基本上已经熟悉了。

所以,全程他只是一边听一边去偷看对方写的文书,而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对方拿硬笔写的东西真的是一些宗师、凝丹、通脉之类的言语,跟他嘴上的例行话痨似乎有些对照。

“很想看吗?”

张行注意到对方的姿态,终于抬头来问。 “都是一些胡噜话……”

“我觉得张三哥写的文章跟诗文一样好……有些话,明明心里想的很对路,但是落到文字上,就没张三哥落得这般清楚;还有些东西,明明跟印象中差了很多,可仔细一算还真是张三哥的文章更对一些。”周公子认真以对。 “就比如说上次,三哥那份文书里写着,全天下应该大约有一两千名凝丹、成丹高手,我一看就觉得不对,觉得没那么多,可顺着张三哥的笔墨一算,好像确实如此……但还是不懂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误印象。”

“你之所以觉得没有那么多,其实原因很简单。”张行失笑以对。 “因为你印象中的凝丹、成丹高手只有飞来飞去、做出超出常规行为时才能心里留下这是那种高手的印象……但实际上,绝大多数凝丹高手都在忙着创立、扩大基业,然后守着这份基业,等到他们成丹了,准备观想了,那眼里就只有宗师境地了,反而更不屑于整日飞来飞去出

风头了。”

“确实如此。”周行范连连颔首。

“但话反过来说。”张行继续对道。 “凝丹、成丹高手一旦失控,破坏性也将是极大的,所以没有人会对这种级别的高手进行过度逼凌。”

“我晓得。”周行范对道。 “王谢两家的两位凝丹高手,甚至其中一位都不在家,都能使得王谢两家被郑重对待,也平白让这两家比其余六家少了许多损失……”

“你说错了。”张行放下笔感慨以对。 “那两个凝丹高手不仅仅是为王谢两家多保存了一点金银的事情,而是说整个八大世家没有被推平,都是因为有他们存在的缘故……否则你真以为我们几个锦衣巡骑能约束的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与官差?开口子容易,收口子难、”

“所以说,就像张三哥说的那样,来公和家父,双方各自有不同性格、不同特长,可最终决定了二人主次的,终究还是出身和修为。”周行范若有所思,眼前却又陡然闪过白有思的面孔。 “出身和修为都厉害,真的是为所欲为……”

“这又太偏颇了。”张行收起那篇文案,感慨以对。 “性情不重要吗?知识文字便不重要吗?只说出身……你周家孬好是世代将门,比来公一个临江的破落户高出去不知道多少,但在大魏这里,江北的出身就是比江南更值得信任……你找谁去?而大魏之所以可以这般定出身,是因为他们的组织形式更有效、更发达,所以能击败看起来武力更强的东齐,也能击败富庶的南陈……而若是没有知识文字,怎么可能组建高效的组织?听懂了吗?”

周公子连连摇头: “有些听懂了,有些没有。”

张行失笑以对,便要起身入屋内。

“张三哥。”周公子忽然喊住了对方。 “你们腊月初三便要走了吧?”

“对。”张行捏着文稿驻足以对。 “不然如何赶得上春日上计?”

“我跟我爹说了。”周行范认真来言。 “想跟着白巡检和张三哥去东都见识一下,做个锦衣巡骑……”

“你的家世在这里,想做锦衣巡骑,中丞只会大喜过望。”张行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 “但你爹怎么说?”

“我爹说,白巡检出身极高,却英武睿断,修为通天,指日可待,跟着白巡检没太大问题,让我自己跟来便是。”周行范即刻应声。

“那不就得了。”张行无语失笑。 “跟我说作甚?”

“可我对我爹说,白巡检出身极高、修为极高是不错,但太高了,望之不似凡人,倒是张三哥,虽然同样才智高绝,但有时候啰嗦一些、小气一些,却反而显得可亲,让人觉得可以学而习之。”说着,周行范俯身拱手一礼。 “以后,还请张三哥多多教诲。”

“你放心,肯定教诲。”张行怔了一瞬,旋即失笑,便要进屋。

但下一刻,忽然一道流光飞过,张行便整个人连手中文告一起消失不见了。

周公子抬起头来,茫然四顾,然后目光落到了屋顶上,却发现自己那位 “才智高绝”的张三哥已经宛如老鹰捉小鸡一本被人拎到了屋顶上。

而拎着他的人年约四旬,大冬天的长袖便衣,高冠朗目,颌下之须与衣物一起随风飘荡,状若神仙。

“谢……”

“周家的小儿辈是吧?”那男子一手按着张行肩膀,一手捻须大笑,早已经引来其余锦衣巡骑和衙役的注意。 “你既认得我谢鸣鹤便好……告诉你父亲和来公,也告诉那位白巡检,之前不在倒也罢了,而既回乡,我忝为地主,自然要带这位才智高绝的张白绶走一番江东名胜……让他们不要心急,觉不耽误你们春日上计。”

说完这话,此人运起一股浩荡长生真气,将自己与张行整个包裹起来,然后宛若一道青绿色

的光芒一般,直接消失不见。

“快去京口请白巡检!”周行范浑身冰凉,而身侧的锦衣巡骑早已经喊将出来。 “张三哥被人绑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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