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卖米军的统领,虽然名声不现,更似个庸碌之将。但实则是,这些年跟着主公南征北战,他已经是卖米军的魂,有的不仅是莽勇,更有着一份难得的度势。

此时的常霄,目光清冷地抬头,远眺着前方。并无意外,西蜀的白甲重骑凶勇无比,几是勇不可当之势,扑上去的步卒军,死伤惨重。甚至已经有人生了逃意,惊得督战的监军营,不断提刀大喊。

但,眼下西蜀的白甲骑,迂回冲锋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

瞬时间,常霄蓦然眼睛怒睁。

他垂手,抓住了褡裢下的短锤。在他身后,七千人的卖米军,亦是跟着如此。

“人可死,旗永在。我北渝卖米军,乃天下第一精锐!”

“直冲,阻住西蜀人的马蹄,以锤击之法,围杀白甲骑!”

“出军鼓,此时不擂,更待何时!”

“杀过去!”

“吼!”

只等军令传下,顷刻之间,七千人的卖米军,策马而冲,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如同黑夜铺过大地,离着白甲骑越来越近。

用长枪挑飞一个北渝士卒,覆面盔下,卫丰的一双眼睛,也燃起了熊熊战意。固然有后军,但此时,两个少年娃娃还在他身后,他如何退得。

“白甲,白甲!”

在卫丰的左右,先是数十骑怒喊,紧跟着,近三千染血的白甲骑,也齐齐怒吼起来。

在见着敌军冲来,并未有丝毫惊慌。反而循着卫丰的指挥,看着身边的手足袍泽,重新战意燃烧。

“左右护我中军,剩下的,跟我平枪!”

三千人的白甲骑,在厮杀中艰难变阵,到最后,只有七百余骑,趁机聚到了卫丰身后。

“突击!”

并未犹豫,趁着左右重骑的相护,七百余骑白甲,开始平枪,准备冲杀迎战。

“蜀人之志,有死无生!”

骑在马上驰骋,常霄的眼睛,一下子凛了起来。对面蜀人的士气,有些过于凶戾了。

横起短锤,常霄怒极反笑。

在激昂的通鼓与角号中,带着七千人的卖米军,如群狼一般扑了上去。

“突!”

只等距离近了,奔杀出去的七百余白甲重骑,几是同一动作,将长枪平举到腋下位置,即将枪出如龙。

在他们的对面,黑压压的卖米军,无一人停顿,也高扬了手,将短锤与各种钝器,挥得高高。

“杀——”

便如两头凶虎相撞,在开阔的地势上,开始了第一轮的拼杀。

首当其冲的数十个卖米军,并未能成功砸击,被白甲骑的长枪,戳得人仰马翻。

但紧随在后的同僚,有一北渝小统领,似是力大无穷。手里一柄短瓜锤砸下,正中一骑白甲的覆面头盔。

那骑白甲并未坠马,挑翻了小统领后,摇摇欲坠地往前骑了几步,“砰”的一声,身子重重栽下。

“避开锤击!以迂回冲锋杀敌!”卫丰怒声高喊。

“留三千骑围堵,配合步卒围杀。余下的人,随我往前,先杀了前方被阻马的白甲骑!”常霄冷冷下令。

他分得很清,亦是明白,被困在逆境中的敌人,才是最容易杀的。若是继续相耗,围堵面前的人,说不得围困后面的白甲骑,突围出来,这七千人的卖米军,会在这开阔的地势,迎来第一场败仗。

不多久,在常霄的急令之下,三四千的卖米军,趁着人多势众,放弃围杀卫丰的七百人,反而直直往陷入围困,另外的二千余白甲骑,杀了过去。

卫丰一声爆吼,迅速组织人手,开始新一轮的冲杀。却不料,附近的卖米军纷纷涌来,不退不让,举着手里的钝器,便朝着重甲狠砸。

“头盔避开!”

若只是被砸到其他位置,或还能坚持厮杀,若被砸到覆面盔,只怕要被震荡得坠马。

一时间,双方都有人坠马。在其中,以卖米军的士卒居多,但坠马未死的,便会接着步冲,抡着短锤,与附近袍泽合力围杀。

“定州人陆中,前来驰援!”在后赶到的陆中,带着数千的轻骑,迅速杀入战场。

冲来的西蜀轻骑,配合着被围困的白甲骑,不断破开北渝人的围势。新军的加入,让原本被困在其中的近两千白甲骑,有了丝丝的突围之势。

在前方不远,同样在鏖战的小狗福,看着陷入困境的白甲骑,也露出焦急。无可奈何的是,如他们,也被尉迟定这一支的北渝人,死命地拖住。

北渝人现在的目标,是要将西蜀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三千重骑,彻底杀死在战场上。

……

“小军师,前方情报,西蜀人的重骑,已如军师之计,受困其中,怕是要不了多久,西蜀这支精锐,便要折戟沉沙了。”

听着,常胜的脸庞,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喜。那位徐蜀王,以及跛人,都是最善于扭转局势的。还未分出胜负,何来庆功的喜悦。

“传令给祝子荣,他可以动了。另外,让后军的五千银戟卫,立即入阵,配合羊倌的人,趁着机会,强攻徐蜀王的大阵东面。”

阎辟刚要转身。

“我想了想,还有一事,你替我传令,派出三百骑快马,从南面方向,绕远一些也无妨,将西蜀重骑被困杀,徐蜀王奄奄一息的情报,散布在大宛关下一带。”

“军师要夺关?”

“我担心的是,哪怕占了胜机,短时内也无法攻克徐蜀王和跛人的大阵,但我猜着,大宛关守军不多,若是引诱大将出城救援,说不得会有一场机会。恐蜀人不信,告诉那三百骑人,沿途若拾到蜀人的残甲,可易于身上,扮作西蜀残军……另外,告诉他们,已经等同于死士,若殉国,其家人赠十倍抚恤。”

阎辟沉默点头,很快转过了身,往前直直离开。

徒留常胜,立在开春的风中,一张原本儒雅的读书脸儿,在眉宇间,却已经满是遮不住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