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风雪中,听见士卒回报,常四郎勒住了战马,目光沉默看向前方。

如他所料,叛将黄之舟所做的,便是避战为上,以侵扰与堵截,试图挡住他入关的路。

“老军师,离皇门关还有多远。”

听到主公唤自己的名字,付延脸色大喜,急忙开口回话,“主公放心,如今只剩三四十里。”

常四郎呼出一口气。

“主公,若不然去信给常霄将军,让他立即过来接应。”

“老军师,你这提议以后莫提了。常霄一离开,以皇门关现在的防御,只怕顷刻之间,便要被长阳方向的蜀人,一下子复攻夺关。”

“啊……我就随口一说。主公所虑,正是本军师的想法。”

常四郎没有理会付延的表态,他垂下一只手,握住了得胜勾上的亮银枪。这一场雪中行军,他已经将骑军的作用,彻底地发挥出去。接下来,该轮到他的本部步卒精锐了。

“主公……莫不是要冲杀了?但眼下还不得而知,北路军的士卒藏匿的方向。”

常四郎面色不变,“老子管他藏在哪里。本王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通向皇门关的官道。本部大军只需循着官路急行军,黄之舟定会出来拦截的。”

“主公……或有陷阱。”

“或有,但眼下或不会多。赵维确是个虎将,一下明白了本王的意思,估摸着,他已经带着人,趟了不少地刺了。”

不再多言,常四郎抬起头,看着在寒风中的“常字”王旗,便那么一瞬,他又想起了老仲德,小族弟,申屠冠,蒋蒙,羊倌这些人,还有王家,车家,北堂家李家……诸多一开始就支持他的老世家们。

北渝的大业,不是他一个人的。死去的人,依然不肯瞑目,在天上看着他。

“老子是——”常四郎提枪直指。

“北渝王常小棠,天下最吊卵的王!”

“抽刀,循官路走,随我杀去皇门关!”

“杀!”在常四郎身后,近三万的北渝将士,皆是怒声狂吼。

……

“我还未死——”

坠马的赵维,从雪地上翻身而起,提了刀前跃,将杀来的一个北路军都尉,瞬间劈飞了人头。

在他的四周,由于骑阵分散,无法形成冲锋凿穿之势。从先前起,便被一股北路大军拦截堵杀。

当然,亦有不少冲过来的同僚友骑,加入了厮杀中。

咔。

赵维回过身,又是一刀,劈在一个敌卒的后背上。

不远处,北路军裨将吴丰,见状大怒,劈死一个坠马骑卒后,提刀朝着赵维跑了过来。

趁其不备,吴丰手起刀落,往赵维的人头削去。

铛的一声。

迅速抬手的赵维,重甲的瑞兽肩吞溅出火星粒子,一下被劈落,发出清脆之声。

一刀未成,吴丰怒吼着再度提刀,刚要劈下——

有一赵维的副将,在后将刀捅了过来,穿过了吴丰的肚腹。吴丰咬牙切齿,顾不得垂头看,依然将刀劈了下去。

只可惜力量不及,被赵维格挡之后,反手削飞了头颅。

拾起头颅,赵维仰头怒吼。

“围过去!”杀到的黄义,看得目眦欲裂,提刀直指。

不少坠马的重骑,还站得起来的,便立即取下了腰上的短锤,簇拥在赵维身边,和北路军战成一团。

一时间,雪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敌我双方的尸体。

……

雪夜,官道。

黄之舟握刀挺立。在他的身后,最后的八千北路军,也跟着严阵以待。

事到如今,埋伏之势已经被北渝破掉。虽北渝骑军伤亡不小,但北渝王此举,已经是将他们这支人马,彻底逼到了绝路。

换句话说,他们这些人在疲军之时,却依然要在官道死挡,为西蜀赢得最后的时间。

“主子,北渝王大军到了!”

黄之舟抬头,在雪夜的亮堂中,一下子便看到了那袭金甲的人影,正身先士卒,杀到了前方段的官道。

黑压压的人影,一片接着一片,雪色的辉映,一个个北渝士卒器甲明亮,脸色嗜血。

为首的王,昂着头注目过来。

“之舟。”那道熟悉的声音,虽平淡至极,却依然穿透了雪夜。

“之舟是个厉害的人,子由没有看错。”

常四郎下了马,将长枪微微垂下,“为了抢先入关,我生怕惊动了你,甚至连军参都没有派。却不曾想,你自个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时候我还想了,若是你贪恋江山,说不得会生出自立之心,趁着老子和小东家打生打死,坐收渔利。但你没有,恨归恨,若太平日你我不死,我说什么也要给你斟一盏茶。”

“北渝王谬赞。”黄之舟昂头,长刀紧握在手。身后的八千人,死死堵在了官道前方。

“破了你的陷阱,又疲了你的大军。”常四郎顿了顿,亮银枪也昂了起来,“送你一程吧,你日后下了黄泉,记得先与我的小族弟告罪。”

“北渝王且来。”黄之舟面无惧色。

常四郎沉默抬手。

“杀,杀杀!都杀过去!”付延已经狂声高喊。

遭遇之下,近三万的北渝步卒,怒吼之下,在雪色的亮堂中,在寒风的呼啸中,纷纷提刀扑了过去。

“结阵迎战——”黄之舟提刀虎吼。八千的北路军,也一时杀声震天。

……

“主公,已经不远了!前方官道,见着不少被半埋的尸体。有北渝军的,有暗子北路军的。约莫是,循着官路往前,一路厮杀了好几场。”有斥候探哨急急回报。

徐牧明白,黄之舟为了拖住常老四入关的时间,正循着整条官道,赴死相挡。

这一路过去的厮杀,又何止十里,二十里,全都是北路军的忠骨。

“加速行军!”隐约间,徐牧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万余的西蜀大军,迅速又急奔起来,循着逐渐铺雪的官道,直奔前方。

“牧哥儿,若见了那卖米贼,我要和他斗将!你知晓的,他杀了我的小常威!”同骑在旁,司虎的脸庞上,满是火大之色。

徐牧没答话。认真来说,唯有打赢常老四这一场,使其不能回返内城,西蜀才算真正的一场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