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中原的官路上,一支步骑混旅的大军,一眼望不到边,正往内城方向赶路。推着的各类辎重,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若是细看便可发现,推辎重的数千人,竟是中原的褴褛百姓。

“不出军师所料。”郝连战收回目光,整个人冷笑起来。

“入了中原,鞭其百姓为夫,替我等推送器械粮草。”

神鹿子点点头,半眯眼睛,“中原里,固然有忠勇的好汉,但乱世里最多的,无非是讨一口吃食的普通百姓。狼王深谋远虑,这些个中原民夫,喂个半饱,便能随便驱使了。”

“对了,后勤营的那两个中原将军,现在如何?”顿了顿,郝连战忽然想起什么。

“狼王放心,我昨日还特地去看了,并未有任何的异动。不过想来也是,连着河州城都献关了,他们这二人,早已经回不得中原了。便当两个吉物,若是用得好,打到内城的时候,便能引起望风而降的大势。”

“自然。”郝连战笑笑。

如今,他麾下的二十万余狄戎大军,已经加快脚力,往中原内城逼近。当然,在他们的前方,还有赵青云,以及狮卫这两支人马,作为引路和先行查探。

“赵青云那边,最好别出什么纰漏。哼,若不然,我这一回真要斩他的!”

……

骑在马背上,冷不丁的,赵青云打了一个喷嚏。

“该死。”他揉了揉脸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大当户,离着老关已经不到二百里了!”有斥候回报。

赵青云面色不悦,若非是被什么“大德军”搞了一波,只怕他早已经到老关下了。

他有听说,守老关的,是常家的一个废物公子。麾下人马,不过是一支临时聚起来的人马,虽人数不少,终归是不成器的。

还好沿途之中,除了义军之位,未见任何的蜀军和渝军。那位故人小东家……或已经真是两败俱伤了。若不然,按着先前拒北狄的脾气,说不得很快又要往北面杀来。

一念至此,赵青云的神情里,逐渐露出欢喜。只要那人不在,他还是有很大的信心。

“行军,继续行军——”

正当赵青云急令,忽然间,一个北狄小酋长骑马狂奔,从后赶了上来。

“大当户,事情不好了!”

“怎的?”

“我等的后方,那支义军又出现了!”

“好胆!”赵青云惊了惊。为了避免再被侵扰,他特意绕开了官道,选择了平坦的地势行军。换句话说,如遭遇敌袭,那么麾下的这支狄骑,将会借着地势开始反击。

“传令各部,准备迎战!”赵青云拔出弯刀,声声怒吼。被拖延数日,他的胸膛内已经满是火大。这该死的义军,居然还敢跟着追来。

……

“首领,这……如何打?”

“拖着打。”晏雍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莽莽山色,“赵狗离着老关已经不远,若让他近了,虽有常氏的人马在,但终归会有攻关,恐会发现主公与北渝王的大计。”

“步如何胜骑?”

“我听主公说,世间有一种阵法,背水结阵,称却月阵。”

“首领,附近都是小河子,马蹄便能淌水。”

“无水,那便背山。无阻挡的战车,便搭鹿角木。没有连弩,便留三千人,作为步弓手。”

“我等不过四千多人,留了三千,便只剩千余人在外围阵……而且,要选的背山之地,离着两万狄骑的位置还有一段路。”

晏雍面色不变,“赵狗此时当怒火中烧,我亲自引千余人去搦阵。你便带着余下人马,在北面十里外的老山下搭鹿角木,继而结阵。切记,以倒弧月为阵。主公有说,赵狗最喜贪功,见着我人少且溃败,定会深追而来。”

“不若……我替首领去搦阵。”

“我意已决。”晏雍冷静摇头,“再者远些的位置,留四百人埋火油。若厮杀入夜,乍起的火势能惊住狄马,则再好不过。山腰处若能攀爬,也请留二百精锐神射。”

“还有。”晏雍似是想起了什么,“厮杀之时,当会有狄马往后逃窜,若在埋火后,能捡到狄马使其驯服,在时机一到,便尝试反冲一轮。”

“首领……将军小心!”

晏雍呼出一口气,环顾左右士卒,“军中若有擅猎者,替我捕二三野犬,某自有大用!”

……

“何处,那些贼子在何处!”赵青云横着弯刀,声音里满是戾气。

“先前还见着,这一会恐又退去了。”

“该死。”赵青云语气恨恨,有些不甘地回了刀。

只等他刚要再回马,却在这时,又听得后方传来呼啸的吼声。

他怔了怔,整个人怒极而笑。

神出鬼没又如何,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随我出击!”

地势平坦之下,赵青云并无顾忌,一声令下,浩浩的狄骑迅速转马,朝着冒出的人影,疯狂杀了过去。

只一个照面,百余个刚出现的义军,一下子被杀得倒在血泊中。

天空上,零零散散的箭矢射来,杀伤不及,惹得诸多北狄酋长们,忍不住大声狂笑。

“追击!”赵青云意气风发,似是又回到了当年做征北将军的时候,他站在河州的城头上点兵,风头无两。

“杀杀杀!”

逃窜的十几个义军,一下子又被弯刀枭首。伴随着的,还有阵阵的马箭射出,此起彼伏的惨声,响彻了周围。

“大当户,这些义军逃了!”

“不出所料,不过是乌合之众。”赵青云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虽然杀敌数不算多,但总归是出了一口恶气。

“大当户,我北狄勇士杀得正舒服,不若追死他们。”

赵青云皱了皱眉,摇着头,“莫要因小失大,杀一拨威风即可。传令全军,准备回——”

声音未落,赵青云一下顿住。蓦然间,他似是听到了角号之声。

待抬头往前,才发现在一处坡上,一个披着残甲的义军首领,正抽刀指着他。在这首领之后,还竖着一面大旗,旗上歪扭地绣着“大德”二字。

赵青云面容沉默,半眯眼睛。

“当心些,主将轻易露身,或是在用诈计。”

“中原狗贼赵青云!”坡上,那首领已经抬刀指来。

“如我等这些中原人,都恨不得生啖汝肉,扒了你的皮子。赵狗,你三番四次认贼作父,祸我中原!”

骑在马上,赵青云眼睛发冷。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下达追击的军令。他不是傻子,正如他刚才所言,敌方主将轻易现身,恐是有了埋伏。

“莫理——”

“赵青云!你便似此犬!”

坡上,在无数人的目光中,那首领一手提起一头野犬,一手抬刀。

野犬还在半空蹬着腿儿。

咔嚓。

手起刀落,那野犬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狗头瞬间被劈飞。

“草原赵狗,已被我大德军枭首!”

“吼!”

……

赵青云脸色涨红,哆嗦着垂手,重新握起了弯刀。他咬着牙,眼色里满是怨恨。

“随……”

“随我杀贼!”赵青云举刀,声音满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