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同样夜尽天明之后,一支聚起来的人马,在于文的带领下,开始朝南林郡的方向进军。

聚起来的三万人,虽算不得悍卒,但在鼓舞之下,每一人的脸庞,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此一番,他们便要出军,为战死成都的英烈报仇。

李柳和陈富一左一右,紧随前阵。在于文赶到后,这位西蜀军魂,已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在行伍中,还有两位女将。一位是鸾羽夫人,另一位,则是自荐为随军幕僚的赵翡。当然,她好不容易说服了王妃,才赢得了这一次的出征。

前阵里,披甲执刀的于文,脸色已经越渐苍白,昂起的头,却没有半分的惊色。他目光掠过苍穹与青山,忽而又变得深邃无泽。

很多年前,人言西蜀上将于文则,乃是仗着资历擢升,是西蜀第一庸将。但便是如此,他三千人血据一线关,挡住了北渝的明星三将。

连死都不惧,他现在如何会惧一个常胜。

“通鼓。”于文侧头,声音平静至极。

不多时,战鼓擂动的声音,一下子响彻了山峦。

……

常胜立在山风中,身子已经有些佝偻起来,他咳了两声,又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我原先还以为,要多等二三日。料想不到,他这般早就出军了。”

“小军师,都准备好了。”

常胜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立即避战赶往成都。”

“莫急,我先度势,若是能吃下于文的大军,便顺势而动。若无法速战击破,便只能行避战之策。”

“蜀中林木茂盛,却逢深秋枯黄。于文若领军不利,便教这最后的三万蜀军,死于猛火之中。”

……

延伸的西蜀官路。官路两边,尽是茂盛且逐渐转黄的林木。

担心埋伏,行军的西蜀长伍之前,有着一支数百人的探路营,倚仗快马,谨慎地探查着北渝人的埋伏。

行了近两个时辰,并无任何的意外。抬起头,已经能见到南林山脉的轮廓。若无意外,午时之后便能赶到南林郡。

“将军小心,前方是官道狭路,谨防北渝人埋火。”有裨将开口。

于文点了点头。让旗营打了令旗,果不其然,在探路营的配合下,只射出二三拨的飞矢,埋伏林中的千余北渝人,迅速暴露后撤。

狭路附近,隐约还嗅得到火油的气味。

这番模样,让不少的蜀卒们都狂呼起来,只以为破了北渝人的埋火。

反而是于文以及赵翡,两人的脸庞上担忧,一时更甚。

“继续行军。”理了理脸色,于文再度开口。

士气有了鼓舞的三万蜀卒,重新踏上了官路,先行的数百探路营,也一时动作更快,在这般的光景下,似要破掉北渝人的任何诡计。

半个时辰后,又有一拨北渝人的伏弓,被探路营发现,仓皇逃出了林子。

于文昂起头,凝望着远处的青山,眉头皱得更深。

……

“于文会以为,是一场骄兵之计。”常胜声音清冷,“但并非如此。若是这般的拙计,根本无法瞒过这位西蜀上将的眼睛。”

“小军师真埋火了么……”

“自然埋了。”常胜缓缓解下了大氅,又让旁边的蒋娴,帮着披上了袍甲。

“或许你不懂,在我的心底里,于文此人,并不弱于晁义陈忠这些人,我几乎,将他与申屠冠并列了。”

“为谋者,但抓住敌方主将的想法。阎辟,若我问你,此时你发现敌方的骄兵之计,会如何。”

“自然是安抚全军,派人小心探查。”

常胜沉默了下,认真开了口。

“不瞒你,我已经收到铁刑台的暗信。暗信说,于文转醒出征的那一日,神医陈鹊在营中久留。”

“小军师,这是何意……”

“我虽不大懂药理之术。但我明白,作为和李望儿齐名的天下神医,陈鹊或是用了某种法子,使于文转醒,驰援成都。毕竟在韩九死后,整个蜀州已无大将了。而于文,先前又有死守一线关的壮举,当是最好的人选。”

“李望儿?那位替袁侯爷续命的神医。”

“正是。”常胜闭了闭目,“于文是个沉稳至极的人,这次偏急出征,几乎能断定,他的续命之火,能燃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极可能的情况,他是想将我拖入黄泉,救下整个蜀州。”

阎辟登时大惊。

“不惧死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而且……他可是西蜀于文则。”

“小军师,不若耗这二三日。”

“他在赌,我又何尝不是。若是说敌动我不动,等于文成了围山之势,我等便再也去不得成都了。”

“于文则,真乃上将也。”

披好袍甲的常胜,以手掩嘴,又咳了几声。

“阎辟,去传令吧,让大军立即准备。”

阎辟抱拳离开。

常胜侧过头,深邃的目光,似要穿透山林,看清蜀人大军的一切动向。

……

“莫忘了,血守成都,我蜀州十五六的儿郎,便足足死了四千二百多人。北渝常胜狡猾异常,我等切不可大意!”

“我西蜀大将韩九,更是兵败就义!此番行军,当以小心为上!”

……

在于文的授意下,多个随军的裨将,不断安抚着出城的三万蜀军。骄兵之计,若是不管不顾,要不了多久,将会迎来北渝人的一场大埋伏。

“若是我的建议,以常胜的本事,不单单是骄兵计与埋伏。”李柳沉声开口,“于将军莫忘,其他援军未至,我等是最后一支守蜀的人马了。”

于文听得明白,点了点头。

他现在很少开口讲话。喉头里,总有一股血腥气冲出。如他的想法,只有两个念头。

其一,守住蜀州疆土。

其二,哪怕身死,也要将北渝军师常胜,拖入黄泉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