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你依次温习着早已那些早已融会贯通的合道境功法,根据岳天机的提示,尝试着再次祭出青天法,去镇压体内那缕神岳真意】

随着推演开始,妖魔寿元迅速流逝。

沈仪盘膝坐于幽静洞府之中,整个身形再次飘忽了起来,仿佛融入了周遭的一切,哪怕是最细微的气息流动,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便是合道境灵法的威力,近乎超脱了招式,更接近于领域的范畴。

在岳天机的帮助下,沈仪很快便将青天和镇岳两法糅合在了一起,朝着体内的神岳真意镇压而去。

在灵法和珍法的双重碾压下,再加上浩瀚的妖魔寿元灌入,那缕神岳真意很快便如风中残烛一般微弱起来。

然而,当这缕真意近乎溃散的时候,沈仪却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别看对他来说,好像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儿,但实际上体内的每个变化,都是源自于面板中近千年的苦修。

在这般漫长的岁月中,在苍凉青天的镇压下,这缕真意从高山化作土坡,从土坡变作顽石,最后只余一粒尘沙。

到这里,变化骤止。

无论沈仪对功法有多么熟稔,境界又强悍至何等地步,但这粒尘沙却是始终不灭。

“……”

沈仪沉默许久,突然停止了寿元的灌入:“你确定你是对的吗?”

“我——”岳天机的语气突然没有了先前的笃定,因为他发现主人完全是按照自己教的方式在做,而且整个过程也挑不出丝毫毛病,却始终无法再向前推演半步。

可他仍旧是觉得有些荒唐:“莫非以一粒尘沙,欲要镇了这青天?”

“试试呗。”

沈仪最大的优势,便是在妖魔寿元的支撑下,拥有其余修士望之莫及的试错机会。

他闭上眼眸,感受着微弱的神岳真意,在浩瀚青天之下,更是显得不足道哉。

说实在的,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妄图与洪泽大仙为敌,又与这青天下的尘沙何异,对方能一掌灭了秦宗主,那诛灭自己,更是动动指头的事情。

光是想想那天看见的白犀法宝,便让沈仪至今心有余悸。

可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就真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念及此处,沈仪沉下心神,开始重新蕴养这缕真意,于是尘沙再次变大,在漫长岁月中逐渐化作伟岸华美的高山。

他抬起双掌,将这座高山送至青天之上。

再全力施展镇岳法。

青天如碧波汪洋,神岳似水中暗礁,仅需一个浪头就能将其淹没下去。

在灵法面前,普通的合道境功法显得那般羸弱。

“……”

岳天机身处面板推演当中,实实在在的渡过了每一天,也能更真切的观察到主人所处于何等凶险当中。

对方要么被淹没于这浩瀚当中,失去神智,要么强行去镇这青天,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然而下一刻,他便是发现了不对劲。

沈仪化身神岳,并没有尝试着去镇压青天,而是犹如一块微渺的石碑,安静的伫立于无尽天幕,将自己隐藏在云雾之后。

先躲起来,先活下来。

这出自本能的念头,似乎和以弱胜强所需的进取拼搏之心截然相反,但迟迟没有进展的推演过程,却是终于出现了变化。

岳天机苦思了许久,才突然明白过来。

之所以先保命,那是主人心中坚信,他最后一定能胜……欲与天公比命长,比谁能熬到最后,虽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信。

与此同时。

整个搬山宗内门都是微微颤抖起来。

正在安抚宗门弟子的阎崇嶂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倏然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下一刻,他便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座无名矮山腾飞而起,落入空中,然后迅速拔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座雄伟华美的宝山,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紧跟着又开始缩小,直至化作巴掌大,这才朝着沈仪所处的幽静洞府掠去!

轰——

在以十万年为单位的妖魔寿元疯狂灌入下,这座宝山撞入了沈仪的身躯,被顷刻炼化,坐镇内府,替代了原本的那缕神岳真意。

【剩余妖魔寿元:四十六万年】

【合道(仙).神岳镇青天:入门】

沈仪缓缓睁开眼眸,瞳孔内敛去了一切锋芒,显得朴实无华。

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万妖殿中的岳天机,才亲眼目睹了对方内府中的那座山,究竟有多么令人震撼惊畏。

这必然是一位仙人留下的馈赠。

除了功法以外,那位大仙甚至还留下了一件法宝。

将这三式功法糅合在一起,并且将其修习至入门,才是真正的第一道考验,而这座神岳便是通过考验后的奖励。

哪怕是以岳天机生前的尊贵身份,此刻也是感觉羡慕无比。

如此珍贵的密藏,居然遗留在西洪这穷乡僻壤之内,颇有种路边拾金的感觉。

“恭贺我主,与仙人结缘。”

听着岳天机真切的道贺,沈仪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说实在的,能创造出这种心境的功法,那位仙人的心思很危险啊……能不能活到现在都还两说。

他沉入内视,检查着体内多出的宝山。

与其说这是一件法宝,不如说是一件帮助修行这式仙法的天材地宝。

大概是那位仙人已经预料到了,能领悟神岳镇青天的修士,大概率处境不是太美妙,顺风顺水者,如岳天机之流,根本不会相信什么以砂砾镇青天的鬼话。

尘埃就是尘埃,天地就是天地。

前者就是该被后者狠狠的镇压,就如同其他三洪,理应屈居于北洪之下。

功法也是挑人的。

故此,那位仙人才会留下这座山,算是再帮悟法的修士一把,不至于一穷二白。

至少现在来看,以沈仪的修为,根本驾驭不了这座宝山,只是被动受着它的庇护。

“慢慢来吧。”

沈仪站起身子,朝着幽静洞府外看去。

他现在很想知道,皓月霜虎一族的那位族长,现在身处何地,琉璃青凤一族又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嗓音在沈仪的道牌内响起。

“沈宗主可在附近?”

沈仪思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嗓音的主人是谁。

正是先前自己被虎妖追杀时,最想去靠的那颗大树,清月宗主姬静熙。

……

西洪,寒月山。

浑身贴满符箓虚影的男人一瘸一拐的朝着山巅走去。

他的玄白大氅早已撕裂,又被暗红所污,整个人显得极其狼狈。

“嗬……”

安廷风呼吸急促,看着眼前这座平日里转瞬即可掠过的山脉,如今是那般高耸,甚至让他感觉攀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他稍稍驻足歇息了一下,这才重新迈步朝山上走去。

曾经不可一世的地境圆满大妖,在被紫娴龙妃重创以后,又被司徒君瑞锁住了妖躯,现在看上去竟是犹如凡人般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

安廷风终于跨过这片山脉,来到了祖地当中。

这里本该葬着皓月霜虎一族的所有先辈,但此刻,这些尸骨却是全都被挖了出来,就这么直挺挺的摆在地上,而且不知被何物吸走了其中残余的气息,早就腐朽不堪。

安廷风仅是从旁边路过,便是震碎了好几副尸骨,化作齑粉随风消散而去。

终于,在祖地的尽头,如此死寂的一幕中,却是闪烁起了一抹浓郁的生机。

那是一朵白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安廷风盯着这朵花,突然就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般的坐在了旁边,顺手伸出布满血渍的宽大手掌,五指微合,替这白花稍稍挡住了山风。

“夫人,我回来了。”

他嗓音微弱,侧眸看了过去,眼中带着些颓意:“我这些年寻了各大仙宗妖族,眼看着寻到些让安忆重新活过来,健康长大的法子,却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安廷风用指尖摩挲着花瓣,略微呲出獠牙,感慨道:“其实她已经活过来了,但她……不肯回来!”

在说到最后半句话时,这头虎妖突然带了颤抖的怒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拒绝将那副身躯归还于你!”

“以夫人之魂,以她之躯,咱们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安廷风的呼吸愈发粗重,似乎沉浸在了那美好想象当中。

他曾是让老一辈妖族闻风丧胆的凶虎,却在地境圆满以后,突然就止步不前。

旁人都以为他是在当年那场同族相伐中受了难以愈合的重创。

实际上,安廷风只是一直在分出部分精血,在蕴养这朵夫人尸骨所化的白花,就是为了留住对方,一直留到安忆长大成年,再将这朵花种入女儿的体内。

“我一切都是为了团聚,最后却遭了她的背叛!”

“夫人可曾想过,我们会生下一头没良心的贱畜。”

安廷风似哭似笑,面如恶鬼,左手覆住心口,那里已经愈合的伤口,是安忆好不容易活过来以后,对他这个爹多年付出的“回报”。

在他的右掌内,那朵白花却是疯狂颤抖起来。

“夫人也在愤怒?”

安廷风缓缓收起笑容,认真的点头:“我明白了。”

话音落下,他倏然攥住了白花的根茎,嗓音平静道:“团聚不止有一种方式,我们一家人终究是要回到一起的,譬如在为夫的体内。”

“我现在就带夫人去寻她,俗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这般贱畜,合该在为夫的腹中忏悔受罚。”

话音落下,他缓缓将那朵白花从祖地里扯了出来。

花的枝叶好似人手,疯狂拍打着安廷风的右掌虎口,却丝毫不能阻止他将自己往那口中送去。

“你就是……心太软……和多年前一样……太善良。”

“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

安廷风掐住那拼命抗拒自己的枝叶,将整朵花都塞进了口中,不紧不慢的咀嚼起来,分明嚼的是一朵白花,齿缝间却是悄然渗出了猩红的血浆,染在森白牙齿之上,平添了几分狰狞。

“夫人,我会处理好安忆,处理好那个将她诓骗走的修士,你要相信为夫。”

安廷风将白花吞咽下去,随即闭上了眼眸。

下一刻,他身上残破的玄白大氅倏然被暴起的肌肉撕裂,健硕的妖躯迎风暴涨,四肢粗大如巨木,将那宽厚的虎掌狠狠拍打在寒月山颠!

轰!

硕大的白虎浑身肌肉紧绷欲裂,它瞪大了双眸,眼珠近乎凸出眼眶,竖瞳周围尽数被血色涌满。

狰狞的脸庞猛地抬起,朝着天际爆发出浑厚的虎啸。

放虎归山,终会后悔的。

“吼——”

虎啸声连绵不绝,癫狂且凄厉,好似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

它十万年间分出去的精血,此刻一股脑的回到了体内,近乎将其妖躯撕裂!

砰!砰!砰!

在那迸发的气血面前,虎躯上的符箓虚影接连崩碎。

安廷风在山巅翻滚不休,毁去了触碰到的一切,直到精疲力竭,祖地早已一片狼藉,铺满了厚厚的骨粉。

它横躺于地,急促的呼吸迅速化作了低沉的笑,在这埋骨地中荡开,略显几分阴森。

稍稍休息了一下,这头凶虎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子,摇摇晃晃的朝着山下走去。

待其走到残破的寒月山脚,一封以妖血写成的书信已经化作流光朝着水域掠去,直至祁家七爷的王爷府邸。

果然,东边来的龙女,心终归还是在东边,甚至在南边。

西洪的妖族,最后还是得靠着西龙宫。

……

西洪水域,祁七爷的宫殿中。

这位身披威武重甲的龙子端坐在宝座上,认真看完手里的血书,缓缓将其放在了桌上。

“七王爷,我好像嗅到了那头凶虎的味道,莫非是他也想通了?”

殿中仅有一个客人,乃是个身披青羽的老人。

“这不是挺好的嘛。”

祁昭平笑了笑,却是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鬼知道最近走了什么霉运,先是派出去的兵将尽数消失,生死未知,不仅丢了法宝,还在万象阁丢了脸面。

又被大哥问责,令他立刻找到那头音讯全无的蠢熊,避免消息走漏出去。

或许是否极泰来。

又或者是最近西洪局势的变化,已经被这群陆上的妖族感知到了,当初大哥发信去问,都被委婉推辞,现在这群大妖竟是接连主动来投。

等下便将这好消息传去南洪,也让大哥高兴高兴。

“……”

虽然不太喜欢这头老青凤身上燥热的心火气息。

但祁昭平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就劳烦你那些族人,替咱们这头凶虎找找人了。”

“我去帮他?”青羽老人愣了愣。

“也不算帮它,毕竟你那幼子,大概率也是折在了南洪七子手里。”祁昭平意味深长的看过去,虽然清楚这事儿是万妖殿做的,但旁人又不知道,干脆将错就错,一并算在七子头上。

闻言,青羽老人脸皮抽搐了一下。

沉吟许久。

他缓缓站起身子:“也好,就当是我琉璃青凤一族交给西龙宫的投名状了,希望能借此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哪有什么恩怨。”

祁昭平摆了摆手:“不过你就不用过去了,去替那位姬宗主找点事情做。”

大哥在南洪也不是白呆的,这些日子已经足够对方查清楚南洪七子到底派了多少人过来请援。

好不容易收服了那头凶虎,可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跟那位清月宗主对上。

“放心,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西龙宫的行事作风,可跟那东边来的女人完全不同,只要把事情办好,有你们的好处。”

“……”

老青凤缓缓俯身行礼。

他当然知道这位七王爷口中的事情是什么。

由于身上的火性,天生被西龙宫所厌恶,导致琉璃青凤一族只能呆在西洪最偏僻的地方。

如今西龙宫内乱起来,终于让青凤一族有了喘息的机会。

从龙之功这种事情,让他打前锋,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若是能借着两座龙宫联手之势,欺负欺负南洪七子,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