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猿妖取下斗笠,稀疏的黑毛略显衰老。

它身形矮小,脑袋却颇大,唇皮翻动间露出两颗獠牙:“刀法不错,可惜刀不太行。”

年轻高大的猿妖单膝跪地,取出一截用绸缎裹紧的条状物,它小心翼翼掀开绸缎,露出一柄修长仪刀。

刀鞘笔直,整体呈墨黑色,油润发亮,其上有鎏金纹路。

它伸出双手,恭敬的将其捧起。

蓑衣老猿干瘦的手爪握紧刀柄,抽出泛着乌光的刀身,略带疼爱的端详起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

沈仪发觉这群妖物,修为越高,就越爱模仿人。

黄皮子出行要坐步辇,但仍旧只陷于口腹之欲,脑子里想的是吃人,取名也是根据自己外表随意的叫个诨号。

这群猿妖就要穿人的衣服,从书里给自己挑个好听的名字,叫个什么通天,而且还要睡最娇嫩的女人。

至于青麟老母,甚至开始梳妆打扮,要掳走最好的工匠,造最漂亮华贵的首饰。

“我这刀名为……”猿通天屏住呼吸,双眸炽热,准备给对方好好讲讲这宝刀的来历。

沈仪收敛思绪,随即挥刀劈向了单膝跪地的高大猿妖。

打架之前还要先磕一個,什么毛病。

猩红煞气裹住刀身,势大力沉的劈向猿妖脖颈。

自金阳八宝玄身圆满以后,沈仪发觉自己的气力犹如雄浑大江,滔滔不绝,远超先前。

两头妖物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年轻高大者还楞了一瞬,才仓促的伸手去拦。

也就是这短暂的迟钝,刀身仿佛切豆腐一般切断了它的颈椎。

茫然瞪着双眼的头颅滚落到猿通天脚边。

它端着仪刀,鼻孔快速收缩,骤然尖啸:“荒唐!荒唐!不识规矩的荒野村夫!”

便是自己,进食之前也要先用湿布擦手,三日一沐浴,五日一焚香。

何况是杀人的大事,更要自报家门,讲清缘由,我为何要杀你,又要如何胜你。

怎能……怎能把事做的如此粗糙不美。

尖啸中,猿通天瘦小的身子骤然跃起,手中乌刀连连斩出,又稳又狠,刚一出手就显示了扎实功底。

森寒刀气迸发,小小的茅草蓬子猛然炸开。

即便心绪混乱,猿通天手中乌刀进攻的轨迹却是有条不紊,玄妙无比,赫然也是一套修习圆满的初境刀法。

它不仅学人做事,甚至还习了武学。

“没有礼数,该死!”

“杀我儿孙,该死!”

“给我死来!”

猿通天佝偻身子嘶嚎着,步步紧逼,两条极长的手臂疯狂舞动,一刀更比一刀快。

如此狂暴的攻势下,沈仪面不改色,仍能做到步伐不乱,心底却是有些无奈。

这老猿明显不是普通妖物,应是受了谁人的指点,对方所使用的刀法,像是专门为它的手臂量身打造,那柄仪刀也绝不是凡物。

自己手中的官刀价值不过七两二钱,还要扣去工房的油水……

先前还未觉得,如今对上同为初境圆满,而且武学也不输自己的对手,武器上的差距顿时明显起来。

若是继续持有无伤拿下对方的念头,恐怕会付出更大代价。

念及此处,沈仪眼神平静,瞅准空挡便是一刀斩出。

武器间的差距要比他想的更大。

仅仅是全力之下一次触碰,官刀竟然是被直接砍断,刀刃崩飞。

所幸早有预料,他顺势弃掉刀柄,不退反进,竟是强行拉近了两者的距离,修长有力的五指骤然攥拳。

打得就是个以伤换伤!

猿通天看出了他的想法,非但不惧,反倒露出狞笑。

自己贴身带了多年的宝刀,到底有多锋锐,只有它才最清楚。

以伤换伤?你哪里有命再出下一招!

下一刻,乌刀狠狠斩向了沈仪的肩膀!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分离,也没有噗嗤的切肉声。

砰——

随着金铁相交之音响起。

两者皆是一楞。

猿通天不可思议的握紧长刀,无论如何用力,泛着乌光的刀刃都无法下压分毫。

“……”

它抬起头,在沈仪眼中同样捕捉到了一丝愕然。

所以……

你在惊讶什么?你刚才在躲什么?你做出一副哪怕受了伤也要反击的样子给谁看?!

刚刚回过神来,猿通天便被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脸庞,雄浑力道的灌注下,整个身子被狠狠朝地上掼去!

它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一般。

这力道绝不属于初境范畴,那是它梦寐以求的境界。

堪比玉液境的淬体武修,是如何拉的下脸皮,动手之前搞偷袭的?

猿通天想不明白,便被落下的拳头砸碎了半边眼眶。

血气充斥着鼻腔,它“嗬嗬”张嘴,满口的腥甜止不住的往外溢。

耳畔传来呼哧呼哧的拳风,仿佛索命的鬼差在低语。

远处。

张屠户又是一拳轰出。

他和瘦头陀师出同门,对互相的招式都极为清楚,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

但这一拳却出奇的立了功,狠狠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瘦头陀捂住口鼻,脸色痛苦,顾不得指缝间溢出的鼻血,双目悚然的朝远处看去。

“多大年纪了,还玩这套,想骗老子回头?今天我非得除了伱这个败坏门风的畜生!”

张屠户举起拳头,正欲再砸,却见这癞巴脑袋仍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

他咬咬牙,转头看去。

然后背心渗出一股凉意。

只见数十个青壮愣愣站着,手掌软塌塌的提着长矛与强弓。

在最前方,沈仪按着那头老猿,漠然的砸下拳头,手背上沾满红白之物,粘稠的像是浆糊,滴滴答答往下掉落。

每一拳下去,猿妖的双腿就颤抖一下。

直到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缓缓站起身子,长长吐出一口热气,漆黑双眸回望而来。

在那眸光扫过的瞬间,差役和军伍们噗通腿软跪了一地,连求饶都没了力气。

“这才多长时间……”

张屠户咽了口唾沫,自己还没热身呢,那边就结束了?

两头初境大妖,怎么死的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回头去看瘦头陀。

却见对方眨眼间便连滚带爬的窜出二十丈远,哪里像个习武之人,更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