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庆在指尖上搓了一团火,烧了穆月娟的画。

穆月娟此刻还在和冯崇利交涉,何家庆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他第一次去绿水丐的家里,是因为遭到了绿水丐的伏击,他一进门,的确看到绿水丐在门里等他。

他确实不知道绿水丐是生是死,他只知道李伴峰把绿水丐送走了。

可实话一样能骗人,孙铁诚的大弟子顾如松说唐昌发是死人,这是句实话,唐昌发早就死了。

这句实话说在了唐昌发的痛处上,把唐昌发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愚修技持人长短的要领。

何家庆在愚修技上天赋不济,唯有持人长短这个技法用的还算不错,他抓住了穆月娟的短处。

一是贪。

穆月娟很想要绿水丐的地界,尽管她不需要人气,但这块地界在她心里的份量很重,以至于让她敢冒险在货郎的规矩之下取巧。

二是色。

如果换成张滚利来骗穆月娟,难度会大很多,因为张滚利面相凶恶,满身市井之气,何家庆相貌俊美,还是富家公子。

抓住这两样短处,持人长短之技生效了。

可惜这技法是偷来的,能用的次数有限。

何家庆联络了手足盟的几名手下,让他们继续打探顾如松的消息,他想找个机会,再偷一次技法。

……

“还别说,这骚蹄子写的东西确实管用!”唱机看着宋老师的讲义,一点点改良着绿水丐的钵子,钵子里原本只有一把勺子,现在变成了一红一黄一蓝三把勺子。

“相公呀,你可得记住,黄勺子是指方向的,蓝勺子是开门的,红勺子是锁门的,千万别用错了。”唱机知道李伴峰性情有些急躁,怕他关键时刻用错了手段,干脆把钵子的三个功能分配给了三把勺子。

李伴峰这边也没闲着,他在绿水城找到了另一处暗维空间,在圆竹坊福运大道。

圆竹坊是绿水城南的一块老地界,绿水城刚建成的时候,圆竹坊曾经是城里最富庶的地段,可随着绿水城不断扩大,城市的中心不断迁移,圆竹坊渐渐被各大豪门舍弃了,成了无赖流痞的聚集之地。

李伴峰在圆竹坊买了一座三层洋楼,楼很老,面积可不小,因为疏于打理,偌大的院子,杂草丛生。

屋子里的空间也大,墙面斑驳,灰尘满布,走路说话,回声迭起,一个人来这还真有些瘆得慌。

之所以买下了这座宅院,是因为李伴峰在这找到了暗维空间的入口,就在这宅院二层第二个房间的壁橱旁边。

二层二房,和二还真是有缘,李伴峰把这个暗维空间称之为二宅。

二宅里边的状况,并不是一片漆黑,但和绿花子的住处也不一样。

绿花子的家里是能清晰看见外边,但屋子里对应的事物和外边截然不同。

二宅里边也能清晰看见外边,屋子里对应的东西也和外边不同,但是人在屋子里的方向认知是完全相反的。

李伴峰进了二宅,看到左手边有个椅子,他想试探一下这椅子在暗维空间里对应的是什么东西,于是就往左边摸索过去。

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因为李伴峰感知错了方向,他摸到右边去了。

这不赖李伴峰,不只是他分不清方向,就连手套都分不清楚,他闻着花盆那边有宝贝,一出手,自己钻到床底下去了。

李伴峰想迈左脚,一抬腿出了右脚,滑了个趔趄。

唐刀上前搀扶,没分清刀把和刀尖,差点把李伴峰给插了。

多亏这个暗维空间不算太大,和逍遥坞的大舞池差不多,一家子人跌跌撞撞,摔摔打打,用了几个钟头的时间,渐渐适应了这块地方。

因为方向倒错,李伴峰还以为这道暗维空间的格局非常复杂,摸索过后才发现,这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埋契书的地方可就不太好选了。

李伴峰只能外界的景致为参照,在二楼第六个房间的书桌地下,挖了个深坑。

他先在铁券上洒了血,而后又写了一张纸契,也洒了血。

等不多时,铁券上呈现了一行文字:李七胜赵脓包,得全境之地。

自此,李伴峰成了绿水湾的地头神。

他把契书埋好了,先添上一层土,正要去拿地头印,忽然感觉胸口阵阵沉闷,压得李伴峰透不过气来。

“小老弟,别急,先来一口。”酒葫芦嘴对嘴,喂了李伴峰一口酒。

喝下这一口,李伴峰缓过来不少。

这是酒葫芦按照唱机的吩咐,专门准备的药酒,因为唱机知道绿水湾的位格太重,以李伴峰当前的修为,一下子扛起这么重的位格,很可能会憋住一口气喘不上来。

等喘上来这口气,李伴峰觉得胸口也慢慢通畅了,随即把地头印收进了盒子,一并埋进了土里。

契书和地头印埋好,李伴峰走出了暗维空间,用红色的勺子顺时针转了三圈,逆时针转了两圈半,顺时针再转一圈,做了个密码,把门锁了。

自己这边的事情办妥了,李伴峰回了随身居,让娘子和钟摆帮忙装扮一下,弄成了绿花子的模样,到了晚上十点钟,他又回了龙门路。

绿花子家里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手套都说了,就发现了丹药、契书和地头印,连个法宝都没看见。

绿水湾如此富庶,绿花子实力高强,他家里怎么可能没有法宝?这完全不符合他身份。

李伴峰也不是贪绿花子的法宝,只是觉得自己把绿水丐送去了刀鬼岭,一时半会回不了家,那么多好东西,万一被别人偷走了,李伴峰心里过意不去。

走到路灯旁边,李伴峰摸索着钵子,正打算开门,两股恶意,前后袭来。

一个来自正对面,也就是绿花子的家里。

另一个来自身后的慕缘茶馆。

状况不对,李伴峰迅速拨弄了几下红色的勺子,逆时针两圈,顺时针一圈半,逆时针再半圈,在绿花子的家门上加了一道锁。

拨弄完后,李伴峰托着钵子走了。

多亏李伴峰走得快,没往绿花子的家门里进。

绿花子的家里,冯崇利和穆月娟正在翻找契书,他们能清晰看到外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绿花子来到灯杆下,两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他们不怕打不过绿花子,他们两个的修为都在绿花子之上。

但是他们得守货郎的规矩,以他们的身份,不能在绿水湾随便对绿花子下手。

见绿花子走了,冯崇利稍微松了口气,穆月娟还很紧张:“他一会可能还会回来,许是咱们出了纰漏,被他看见了。”

冯崇利看向了慕缘茶馆:“别担心,茶馆里有我们的人。”

没过一会,茶馆里走出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悄悄跟上了绿花子。

穆月娟认识这人:“这是安宗定吧?他什么修为?”

修为这事儿,不能随便打听,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安宗定的修为超过了云上,他也不能无缘无故在绿水湾对绿花子下手。

冯崇利操控着一只精巧的算盘,继续在绿花子的住处探宝:“放心吧,他对绿花子动手,不算犯了规矩。”

穆月娟还是担心:“绿花子如果活着,咱们就不该动他的契书!”

冯崇利拨动了一下算盘珠子:“要是换做别人,确实不该动他,可现在有我们撑腰,你有什么好怕?你以为货郎真能动得了雪花浦?”

穆月娟心头一阵焦躁,她真不想卷进这场风波,可而今想脱身,却找不到机会。

……

李伴峰在前边走,安宗定在身后尾随。

要是真正的绿水丐在这,真不一定能发现安宗定,安宗定举止自然,看着就像个走路的老者,没有丝毫破绽。

可李伴峰有车夫亲传的趋吉避凶之技,安宗定跟踪的本领虽说到家,还是被李伴峰留意到了。

穿过龙门路,进了串子胡同,李伴峰且往人少处走。

安宗定不疾不徐跟着,一路跟到了羊角园。

羊角园是一座公园,在普罗州,公园是个新鲜东西,只有绿水城和黑石坡这种级别的大城市才有公园。

这座公园是关防厅修建的,原本是想给居民提供一个游览休息的公共场所,借此也树立一下关防厅的口碑。

可当时的关防厅明显错判了普罗州的风俗,这里的居民没有逛公园的习惯,而这座公园反倒成了帮门之间厮杀争斗的好去处。

晚上八点半,羊角园一片寂静,李伴峰准备找机会试探一下这名老者的手段,安宗定是云上的魇修,他布置好了鬼仆,也做好了偷袭的准备。

双方都想抢先手,谁也没料到,树丛里钻出来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先手被他给抢了!

这个干瘦的男人,正是秦田九!

秦田九挥起斧头,照着安宗定脑袋砍了下去。

李伴峰愣了,安宗定也愣了。

这小子藏在羊角园子里,他们俩都没发现。

秦小胖有这本事么?

没有。

真正把他藏住的,是他的媳妇儿,绿衣姑娘冯雨秋。

冯雨秋是冷修,冷修很擅长藏匿。

当初安宗定来秦小胖家里做客,给秦小胖带了不少礼物,还在修行上给了秦小胖不少指点,冯雨秋真把安宗定当成了朋友,第二天安宗定再来时,冯雨秋没有防备,不慎被他生擒。

而今冯雨秋发现了安宗定的踪迹,提前和秦小胖藏进了羊角园子,还真就骗过了安宗定。

可骗得过,就能打得过么?

小胖往嘴里塞了一袋子干粮,豁上性命,在身前和安宗定缠斗,冯雨秋绕到身后,想靠偷袭安宗定。

他们俩必须一击制胜,秦小胖目前修为只有三层,仗着刚吃饱,出手又快又狠,挺能唬人。

冯雨秋修为挺高,道门也占便宜,可她是个鬼魂,鬼魂对魇修出手,稍有差错,就成送菜了。

安宗定看到小胖来到近前,没有招架,也懒得躲闪,随手叫来一名鬼仆,一脚把小胖踹翻在地上。

冯雨秋不能去救小胖,甚至不能多看小胖一眼,必须让心彻底冷下来,才能发挥出战力。

她袖子里放着一支袖箭,指尖一颤,短箭朝着安宗定射了出去。

一名鬼仆上前,替安宗定挡住了短箭,这箭矢挺厉害,鬼仆被打伤,倒地不起。

冯雨秋从袖子里甩出箭筒,当做兵刃直接刺中了另一名鬼仆的额头,出手速度和六层旅修相当,这就是冷修的可怕之处。

鬼仆倒地,也起不来了。

眼前只剩下安宗定一个,冯雨秋再要出手,忽觉手腕不听使唤。

那两名鬼仆为安宗定争取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用这点时间,安宗定把冯雨秋控制住了。

这就是云上魇修的本事。

“我把你卖了,你又回来找我,你就那么想伺候我?你说你这人得多贱?”安宗定笑呵呵走上前去,看着动不了的冯雨秋。

秦小胖从地上爬起来,高喊一声:“安宗定,你个老贼,我跟你拼呀!”

砰!

话没说完,秦小胖又被一名鬼仆摁在了地上。

云上魇修的鬼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随便拿捏秦小胖。

安宗定低头看着秦小胖:“我在海吃岭,留了你一条命,你不走,非要跑回来送死,你这人也够贱,你们两个贱人,还真能凑成一对!”

绿水丐笑道:“他们凑了一对,你再给他们当个干儿子,凑个一家三口,不正合适么?”

安宗定神情淡然,被秦小胖这么一闹,他知道绿花子肯定发现他了。

“绿花子,你认得这年轻人?”安宗定指了指秦小胖。

绿水丐摇摇头:“不认得,听说这是你干爹,我特地过来看看,还别说你们父子长得挺像,

你从茶馆出来就跟着我,一直跟到了羊角园,你想干什么?你嫌命长了?你怎么那么贱?”

安宗定指挥着所有鬼仆列好了阵势:“绿花子,你猖狂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别以为谁都不敢动你,我今天就是奔着要你命来的。”

这可不是安宗定吹牛,这世上确实有克制病修的道门,魇修就是其中一个。

在一般情况下,魇修不和敌人直接交手,他们靠鬼仆作战。

绿水丐有能让鬼魂生病的技法么?

有,但不多。

有些疾病能伤确实及魂魄,可安宗定这次一共带来了八十六个鬼仆,每个鬼仆的战力都不低,绿花子不可能让所有鬼仆都病倒,他准备用鬼仆把绿花子活活填死。

绿水丐摩挲着手里的唱机,对安宗定道:“有本事不要用你手下那群死鬼,你直接上来和我厮杀!”

安宗定放声大笑:“绿花子,说胡话呢?你什么时候见过魇修出手不带鬼仆的?

念你自创一道,还在普罗州跌爬这么多年,也算有些声名,我劝你赶紧离开绿水湾,保住你自己这条性命,另找个地方讨活去吧!”

听到这番话,秦小胖吓得脸都白了。

在三英门待了这么长时间,他多少也有点见识,知道谁是绿水湾的地头神,也听说过绿花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而今绿花子就在眼前。

安宗定直接称呼他绿花子,还要和他动手,看这架势,安宗定甚至还有打败绿花子的把握。

他居然敢偷袭这种层次的人物,这不纯属胡闹么?

现在知错也晚了,秦小胖看向了冯雨秋,心里满是懊恼。

冯雨秋还想挣脱束缚,与小胖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冯雨秋流眼泪了。

她知道这次凶多吉少,可看到小胖的眼神,一动情,本来为数不多的力气也用不出来了。

安宗定没心思搭理他们两个,虽然道门上有克制,但安宗定不敢对绿水丐掉以轻心,他不需要借助符咒和香烛,只需一声令下,鬼仆随时出击。

但安宗定发现绿水丐状况有点不对。

他不是抱着钵子么?

什么时候改抱着唱机了?

这是法宝么?

“你抱着唱机做什么?”安宗定老奸巨猾,没有急着动手,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看你大限到了,放首曲子,给你送终。”绿花子一摇唱机,放起了一曲唢呐名曲,《大出殡》。

刚才秦小胖和安宗定交手,“绿花子”没有立刻出现,是因为他回随身居做了点准备。

这张唱片来历不一般,是唱机刚刚刻的。

这首曲子就更不一般,在场的所有鬼仆,有七成是孤魂野鬼,他们没有过葬礼,这辈子都没机会出殡,听到这曲子,心里十分伤感。

剩下那三成,倒是经历过下葬,可想起下葬当日的场景,却比孤魂野鬼还要伤感。

所有鬼仆都不动了,安宗定惊呆了。

这是追随他多年的鬼仆,怎么一瞬间就失控了?

用技法操控几次,鬼仆毫无反应,安宗定紧张了起来。

他不知道绿花子从哪拿来的唱机,也没想到这一架唱机居然是如此强悍的法宝。

没有了鬼仆,魇修几乎等于失去了所有战力,但安宗定身上也有法宝,还不止一件。

能有云上修为,安宗定自然不是凡辈,危难关头,思绪不乱,他且逐一斟酌着哪件法宝能对付绿花子。

绿水丐的病灶极难化解,而且他有武修根底,用法宝与之近战,显然不占便宜。

自己手上所有鬼仆都失控了,先用远战法宝,和绿水丐周旋,把战局拖住,再想办法把鬼仆抢回来,这倒是个办法。

可什么样的法宝能抵挡得住绿花子?

万一抵挡不住,等绿水丐攻到近前,再想退路可就晚了。

此举太过冒险,不可取。

吃两颗丹药,强行提升战力,把鬼仆的控制权争夺回来,再与绿水丐厮杀。

可万一争不回来,再被绿水丐突袭,届时该如何抵挡?

安宗定身经百战,思虑片刻,迅速有了决断。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珠子,塞到嘴里转身就走。

这颗珠子是旅修法宝,含着它,速度能和八层旅修一较高下。

绿花子修为虽高,病灶虽狠,可他终究跑不过旅修,安宗定一转眼,已经跑出了羊角园。

把鬼仆都抛弃了,自己就这么逃了,似乎有点狼狈,但安宗定不这么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役先不与绿水丐争高下。

这一战也不算白打,他知道绿水丐有克制魇修的法宝,等日后做好防备,先毁了那架唱机,一定能取了绿水丐的性命。

而今当务之急,是立刻回绿花子的住所,找到冯崇利,让他先别动绿花子的契书。

绿水丐在旁问道:“你这是要去龙门路么?”

“是呀!”安宗定嘴里含着珠子,说话有些含混。

他回应了一声,然后呆呆的看着绿花子。

为什么他跑的这么快……

绿花子和安宗定并排跑,跑的还非常轻松。

安宗定伸手要掏法宝,被李伴峰抓住右手,把臂骨折断了。

安宗定转身要往林子里钻,被李伴峰一脚把腿骨踹断。

安宗定咬住一迭符咒,想要召唤周围的孤魂野鬼,李伴峰上前又是一脚,踹断了安宗定的下颌骨,符咒掉在了地上,也没能用出来。

修为同样在云上,没了鬼仆的魇修在旅修面前实在没法看。

安宗定拖着一条腿,用剩下的一只手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含混不清说道:“我是雪花浦的人,你敢杀我,雪花浦不会饶你,普罗州以后没有你的活路……”

“你在暗中查我,伤了我的兄弟,还抢了我兄弟的媳妇儿,普罗州早就没你的活路了。”李伴峰右手揪着安宗定的头发,左手打开房门,把安宗定扔进了随身居。

关好房门,李伴峰回到了羊角园。

秦田九还在想办法救冯雨秋,冯雨秋动不了,秦田九扛也扛不起来,拖也拖不走。

看到“绿花子”回来了,秦田九红了眼睛,拿出来一袋子干粮,塞进嘴里要拼命。

“跑……”冯雨秋急了,她很多年没说过话了,不是她不想说,她这个道门的修者,到了一定程度会失去语言功能,今天把她逼得都说出话来了。

秦田九哪能跑?

他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他就知道得站在冯雨秋前边。

“绿花子”站在羊角园当中,先看着秦田九,再看着冯雨秋,然后再看着周围八十多个鬼仆。

安宗定被送进了随身居,鬼仆们随时要失控。

唱机的音乐也停了,对这些鬼仆的压制也在慢慢消散。

十几秒钟过后,有的鬼仆渐渐能动了。

这些鬼仆追随安宗定多年,技法烙印很深,一时难以脱困。

冯雨秋活动了一下肩膀,她这的技法先一步失效了。

她拉起秦小胖,撒腿就跑。

“绿花子”还特意喊了一声:“别走啊,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冯雨秋头也不敢回,一路冲出了羊角园。

鬼仆们身子不停摇晃,第一个挣脱技法的鬼仆猛然冲向“绿花子”,“绿花子”抡起醇亲王的马鞭,一鞭子把鬼仆打翻在地。

其余鬼仆一拥而上,有人嘴里还喊着:“救安爷!”

这些鬼仆真是忠心,李伴峰在前边跑,他们在后边紧追。

如果此时有安宗定指挥,李伴峰想对付这群鬼仆,难度还真大。

可魇修不在这,鬼仆们虽然忠心,战法却乱了,只知道追着李伴峰死磕,也不看看自己的速度怎么可能追得到云上的旅修,李伴峰带他们溜了几圈,一开随身居的大门,先把一大半鬼仆收进了屋子。

剩下三十多个鬼仆不愿意进去,这哪还由得他们,娘子在屋子里唱起了一首四季相思:“春季里个相思,艳阳子个天,东风摇曳垂杨线,可人子个怜,游丝牵惹桃花片,春光在眼前,玉人怎不见?”

这首老歌把相思之苦唱得铭心刻骨,一群鬼仆控制不住脚步,往屋子里钻。

安宗定躺在墙边,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知道绿花子能打开不可名之地,这里很可能是绿花子的另一处巢穴。

借着火光,他看到这屋子里有一架唱机,有一张床,有一个杂物架,和一个衣橱。

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前面坐着一个不可名状的物件,正在梳妆。

刚刚看清楚周围环境,八十多名鬼仆突然都进了屋子,安宗定一咬牙,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虽说断了一条腿,但现在必须站着。

鬼仆都来了,决战的时候到了!

虽说鬼仆的状况都不正常,还在绕着唱机痴愣愣的听曲,但安宗定此时无路可逃,必须血拼一场。

“尔等听令!”安宗定大喝一声。

呼!

唱机喇叭口刮起一阵旋风,把八十多个鬼仆都收进了肚子。

安宗定沉默片刻,扶着墙,又躺回了地上。

“绿花子”走到安宗定面前,踢了他一脚:“现在装死,是不是有点晚了?”

安宗定不动,这个时候必须沉住气,现在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个正在梳妆的物件是胜负手,安宗定在他身上闻到了亡魂的味道,而且能感知到这个亡魂战力不低。

绿水丐的巢穴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强悍的亡魂?

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

只要是亡魂,就有操控的办法。

安宗定默默对正在梳妆的亡魂用了技法,云上魇修,技法悄无声息,且十分狠辣,短短几秒时间,安宗定已经感知到技法得手了。

坐在镜前梳妆的亡魂悄无声息站了起来,“绿花子”并无察觉。

安宗定用意念下达了命令,让这亡魂偷袭“绿水丐”。

胜负在此一举,安宗定赌上了毕生所学。

梆!

洪莹来到安宗定身前,照着他脸上踹了一脚。

“七郎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吗?”

安宗定的脸颊塌陷下去一大块,他咬牙忍着,继续使用技法。

胜负未分,还有机会!

梆!

洪莹又是一脚:“我问你哑巴了么?”

这回安宗定用不了技法了,这一脚让他意识有些模糊。

洪莹抬脚再踹,被唱机拦住了:“莹莹,留他一口气,相公有话要问。”

李伴峰对安宗定道:“先把眼睛睁开,再不睁眼,我把你眼睛剜了。”

安宗定睁开了眼睛。

李伴峰问道:“安宗定,先告诉我第一件事,你真是雪花浦的人吗?”

安宗定点点头,含混说道:“你该知道,雪花浦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李伴峰道:“你们为什么要查我?”

安宗定道:“因为我们要拿走绿水湾这块地界,绿花子,你霸占绿水湾这么多年,便宜占得够多了,是时候该把地方让出来了。”

李伴峰揭掉了脸上的脓疮,拿来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泥污:“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要在暗中查我?”

“你不是绿花子?你是谁?”安宗定一脸惊骇,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想想他之前说过的话,他说伤了他兄弟,抢了他兄弟的媳妇儿,难道说的是秦田九?

刚才那个长得像长枪一样的亡魂,叫他七郎,难道他是李七?

李七怎么会在这?

安宗定不知该怎么应对,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冯崇利,只盼着冯崇利能尽快过来救他。

……

龙门路,绿花子的住所。

安宗定去了许久没回来,冯崇利有些担心。

他的法宝算盘没找到绿花子的契书,此地最好不要久留。

在穆月娟的催促下,冯崇利去开不可名之地的大门。

他没打开。

穆月娟道:“你还等什么?快开门呀!”

冯崇利又开了一次,门还是没开。

“有人加了道锁,”冯崇利看着穆月娟道,“这锁不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