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玲,这事不对,”沈容青压低声音道,“鲍应臣吊着一口气,拼命回了大堂,他至少该找人帮他解毒。”
张秀玲拿着笔记本,忙着记录下这感人的一幕,敷衍了沈容青一句:“或许他中的毒,无药可解。”
沈容青连连摇头道:“就算无药可解,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地界,总得找人试试。”
张秀玲越写越快:“或许鲍大当家的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说什么笑话,那是生死啊!命就一条,谁不想活着?与其在这把遗言说完,好歹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张秀玲笑一声道:“这是境界,容青啊,你知道这里的境界么?”
沈容青还真就想不明白:“秀玲,你跟我说说这里有什么境界?什么样的境界真能看淡生死?”
“境界这东西说不明白,”张秀玲突然压低了声音,“如果你还没看淡生死,就别那么多话,
伱是做生意的,你对帮门了解的太少,再说下去生死难料。”
这是张秀玲和沈容青的区别,两人都是才女,但沈容青是商人,张秀玲是百门的门主。
沈容青还是想不通:“秀玲,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么?”
张秀玲用一笔千行之技,把几句话写在了本子上,呈现在了沈容青面前:
“容青,真相和真相不一样,商人讲究货真价实,帮门讲究眼见为实。
在帮门里,看得见的就是真的,看不见的就是假的。
鲍应臣已经死了,你看见了,这就是真的。
沈进忠流泪了,你看见了,这也是真的。
按规矩,二金印现在要做大金印,规矩是真的,金印也是真的。
这些你都看见了,看见了就是真的,那些看不见的事情最好别去瞎猜。”
看完这几行字,沈容青安静了下来。
刚才发生的一幕,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就是真的。
与之相比,她所有的怀疑都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接下来,沈进忠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好好安葬鲍应臣,无论作为结拜兄弟,还是帮门里的下属,这都是沈进忠应尽的本分。
第二,要处置内鬼,鲍应臣已经把话说完了,内鬼也点明了,就是董开彬。
董开彬还在懵逼之中,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其实他不用为辩解的事情烦心,因为沈进忠根本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几名弟子把董开彬摁在桌子上,沈进忠直接举起了刀子。
这也是李七的叮嘱,不能犹豫,不留余地,不能有片刻的争执和周旋。
董开彬也有修为,他是五层的苦修。
他也有部下,几名亲随都在大堂。
他施展技法,想要脱身,被沈进忠当场制服。
他呼唤亲随,亲随都被刀子架了脖子。
董开彬嘶声喊道:“楚家做的事情,我不知情!”
喊什么都晚了,沈进忠一刀砍了他脑袋。
看着鲜血喷涌,何玉秀觉得惋惜。
可惜了这一锅好羊肉。
席间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事真是楚家做的?”
沈进忠咬牙切齿道:“楚家来都不敢来,这事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是,楚家确实没来。
沈进忠摆席吃涮羊肉,他都没请楚家,楚家怎么来?
这不是讲理的时候,现在要讲的是情分和气氛。
杀了董开彬,给大当家报仇,沈进忠的情分够了,气氛也到位了。
接下来该办丧事,前来吃席的客人,自然不能坏了礼数,纷纷到灵前吊唁。
至于验尸的事情,没人敢提,应了张秀玲那句话,鲍应臣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沈进忠穿着一身丧服,伤心欲绝,险些哭晕过去。
何玉秀给鲍应臣上了一炷香,对沈进忠道:“从犯已经处置了,主谋难道放着不管?”
“秀姐这是什么话?”沈进忠咬牙道,“三英门和楚家不共戴天!”
“好!”何玉秀点头道,“这话我记住了,老鲍在天有灵,也听得见!”
宾客来往之间,一名男子,身着西装,头戴礼帽,进了灵堂。
他在身后碰了碰沈进忠,不碰这一下,沈进忠都不知道这人来了。
“七爷,”沈进忠来到角落,小声打了招呼,“你要的东西,我让人去找了,估计一会就能找来。”
李伴峰点点头道:“事情都顺利吧?”
“顺利,等葬了大哥,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别等了,丧事从简。”李伴峰有些担忧,再等下去,白菜容易出状况。
沈进忠也很着急:“今晚是不行了,我已经和宾客们说了,明天就安排下葬。”
……
“明天就要下葬,”张秀玲收了本子,叹口气道,“沈进忠还真是着急。”
沈容青压低声音道:“丧礼做的这么仓促,就没人心里起疑么?”
张秀玲点点头道:“有,而且不止一个,可起疑又怎么样?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想的再多也没用,这事想不明白,或许到了几十年,甚至一百年后,还有人想不明白,
可明不明白又能怎么样,现在三英门的大当家,是沈进忠。”
……
李七和沈进忠正在灵堂叙话,鬼手门大当家谢俊聪进来上香。
“您就是七爷吧?”谢俊聪上前打了招呼。
李伴峰有些意外,能第一时间留意到他的人,可不多。
沈进忠上前引荐:“这位是鬼手门的大当家,谢俊聪谢掌门。”
一听鬼手门,李伴峰很想把这位慈祥的老者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时机和场合都不合适,李伴峰暂且忍了,谢俊聪慨叹道:“老鲍临走的时候,说他这认了你这个朋友,
他是条好汉,谢某佩服他,从今往后,谢某也认你这个朋友!”
“谢老前辈,德高望重,在下久仰大名……”李伴峰很是感动,发自肺腑的编了几句瞎话,把谢俊聪敷衍了过去。
白鹤帮帮主白武川进了灵堂,原本他没注意到李伴峰,可看到谢俊聪和李伴峰说话,也上前聊了两句。
“七爷,之前白鹤帮与你往来不多,但鲍老的朋友,就是我白武川的朋友。”
李伴峰抱拳还礼,等白武川走后,李伴峰问道:“白鹤帮是什么来历?”
沈进忠道:“在普罗州,白鹤帮也是个大帮门,这个帮门都是体修,帮门之内还有变生体修和化生体修两派。”
李伴峰对体修了解的不算太多,问了一句:“什么是变生体修和化生体修?”
“说简单些,变生体修就是人变了禽兽,化生体修就是禽兽变了人,
白武川是变生体修,去年刚刚上位,按理说,这个帮主之位原本轮不上他,
他有个化生体修的师兄,是仙鹤化成的人,据说闭关修炼二十年,大有所成,
一年前,他这位师兄出关了,准备接替帮主之位,可没想到在药王沟一带失踪了。”
一只仙鹤,在药王沟一代失踪了。
李伴峰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
那个人好像一头撞在边境线上,灰飞烟灭了!
能做帮主,这人修为不俗啊。
看来以后尽量不要闭关,闭关太久,可能会让人做出一些疯狂的行为。
思索间,芙蓉斋当家的,李豪云进了灵堂,适才看见白武川和李七搭话,他也上来打了招呼。
“七爷,咱们是本家,以后多加照应!”
客套几句,李豪云走了,李伴峰问道:“芙蓉斋是做什么生意的?”
“书寓生意,”沈进忠耸了耸眉毛,“绿水城三成的书寓,归芙蓉斋,在裤带坎,芙蓉斋也有不少买卖。”
芙蓉斋,李豪云。
李伴峰莫名觉得这人有点亲切。
又来了几位宾客,一名手下人来到沈进忠身边,把一个红木盒子交给了沈进忠。
沈进忠支走了手下人,把红木盒子交给了李伴峰:“七爷,您要的东西,拿到了。”
李伴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放着一对判官笔。
这就是楚怀俊送鲍应臣的好东西?
李伴峰拿起判官笔,摸索了一下。
的确是好兵刃,做工用料都很考究。
可在耳畔倾听片刻,李伴峰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有洞悉灵音之技,如果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证明这对判官笔根本没灵性。
“就这么一对兵刃,也值得鲍应臣去拼命?”李伴峰不大相信。
沈进忠见李伴峰神情不对,赶紧解释道:“七爷,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这东西刚一找到就给您了,我可没动过。”
李伴峰看了看院子,见鬼手门当家谢俊聪正往门外走。
“三英门和鬼手门关系怎么样?”
沈进忠叹口气道:“和这样的帮门,怎么说呢,
得罪了他,容易惹麻烦,和他们走近了,麻烦就更大,横竖凑合相处,不至于翻脸,也就这样了。”
李伴峰两步来到谢俊聪身后,问道:“谢老前辈,您这是要回去,我送您一程?”
谢俊聪摇头道:“今夜我不走了,我要送老鲍最后一程。”
他说他不走。
难道东西不是他拿的?
李伴峰没再多问,转身离去。
谢俊聪见李伴峰走远了,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白线手套。
这手套是他从李伴峰身上拿的,虽然不知道这手套有什么用处,但盗修有识宝的手段,他知道这是一件价值极高的法宝。
谢俊聪暗自慨叹:“年轻人,能怀疑到我身上,看来还有几分机智,可随随便便敢来我这试探,终究少了些历练。”
谢俊聪看了看时间,等到凌晨两点多,趁着众人乏困,找了个机会,离开了金印大堂。
盗修出手,全看时机。
什么样的时机最合适?
三英门的金印大堂戒备森严,平时想要潜进来,就连谢俊聪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而今沈进忠请他吃涮羊肉,明目张胆走进大堂,这样的时机最合适。
至于事后,沈进忠会不会找后账,这事难说,但谢俊聪分得清主次,何家庆交代的任务对他来说更重要。
有道是捉贼捉赃,无凭无据,就算找来,谢俊聪也不会认账。
况且沈进忠刚当上大金印,立足未稳,谢俊聪也不怕他撕破脸皮。
等回了后塘城隍庙旁边的老宅,谢俊聪掏出一对判官笔,正准备联络万晋贤,将这宝贝转交给何家庆,忽然觉得这判官笔有点眼熟。
不是眼熟这么简单,这就是他找人打造的判官笔,在金印大堂用来掉包的判官笔!
怎么又让人调换回来了?
真东西哪去了?
谢俊聪愣了片刻,摸了摸内兜,发现从李伴峰身上拿走的手套也不见了。
……
随身居里,手套把判官笔吐了出来,冷笑一声道:“这糟老头子,什么物件他都敢拿,活了一把年纪,做事还这么不稳重,
当家的,你看看,这东西成色怎么样?”
李伴峰一笑:“你是内行啊,你看准的东西肯定错不了。”
他拿着一对判官笔,来到自家判官笔身边,轻声呼唤道:“阿笔,你家两位兄弟来看你了,我看你们长得都一样,就不另外取名字了,
以后这一支叫二笔,另一支叫三笔,你还叫贱笔,你看行么?”
判官笔在睡觉,没理会李伴峰。
排在第二位的判官笔,主动和第三位的判官笔换了一下位置,他不太想做二笔。
等了半天,新来的这两支笔和原本的判官笔似乎没什么感应。
李伴峰皱眉道:“这是什么道理?”
嗡~
随身居忽然开口了:“阿七,你把这东西带到三房来,让老夫帮你看看。”
李伴峰带着判官笔,来到了三房。
随身居语气严肃道:“阿七,你先把笔放下,容老夫仔细端详!”
“放下……”手套有些紧张。
“阿套,不要多言!”随身居的语气更加严肃了。
李伴峰把一对判官笔放在了地上。
“好东西呀,嚯哈哈哈!”随身居放声一笑,一对判官笔瞬间融化,渗透到地面之中,消失不见。
李伴峰错愕半晌,怒道:“老贼,你明抢是怎地?”
ps:随身居抢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