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王子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于是趁着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提罗科斯便率众脱离了战场。
撤退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不管怎么讲,这些海上王国的舰队数量还是具备相当的优势。
所以在付出了些许代价之后,皮洛斯王国的舰队顺利走上了之前决定好的方向。
一路往南,安提罗科斯的心态其实是有一点紧张的。
毕竟根据王国的记载,他们血脉的源头,海皇波塞冬的宫殿就建立在世界的南方。
王子一度为此有些后悔,因为自己此行如果真的正面撞上了那素来残暴的海神,那他们的下场恐怕不会有多好。
不过现在,他只能祈祷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误了。
“按照海图上记载的方向,这里好像已经接近世界东南的无人群岛了。”
“故老相传,这里的天然环境十分优越,甚至绝大多数地方都要比皮洛斯还要好的多。”
“只是因为这里特殊的奇景,导致连银月城的异信者也不愿意靠近这里,更不要说我们这些海神的信徒了。”
借着月光,安提罗科斯将地图在身前展开,观摩群星的方位以核定位置。
在如今的人间,奥迪尔斯山的残骸以西,对人类来讲尚是一片蛮荒。
而在人类生存繁衍的地方,越是靠近东南方,气候与环境也就越是优越。
只是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位于世界东南大海上数不清的岛屿却从始至终无人问津。
因为在那里,总是会发生一些连诸神都无法理解的诡异事件。
前一天才迁徙到那里的凡人,第二天就消失不见,没有丝毫的痕迹。
哪怕是神明亲自探索,也找不到任何影踪。
“绕过这里,行至南海,然后兜一个圈子回去……”
低声自语,再次确认自己的行程,王子微微点头,也准备回去休息了。
天色已经不早,明月照耀着海疆。
安提罗科斯转过身,准备招呼远处值夜的侍卫将海图收起来。
然而就在是这一刻,王子的脸色却突然为之一变。
刹那之间,原本红润的脸颊就变得苍白。
浑身无力,安提罗科斯半跪在甲板上,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巨大的心悸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一瞬间,王子就感觉自己的血脉好像在沸腾,自己的灵魂也正在哀戚。
而还不待周围值夜的侍卫们反应过来,下一刻,一股无边的威压便紧接着从远方袭来。
雷声阵阵,乌云遮天。
在夜空的尽处,海天犹如连接在了一起,而一道巨大的雷柱又将二者从中分开。
世界好像在此时走向了终末,而这一支渺小的船队,就是世界内仅剩的唯一。
“这是……什么……”
“我的神血……它……啊——”
苍白的脸色转眼间再次变得血红,仿佛血管要从中爆裂开来。
安提罗科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行爬到了甲板的边上。
遥望远方,那犹如灭世一般的旷世之景,一种直觉涌上了王子的心间。
他的血脉的源头,奥林匹斯神庭册封的大海之主,撼动大地的海皇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从此刻开始,所有继承了他血脉的神裔,他们后代的神血也会以千百倍的速度变得稀薄起来,只有极少数返祖者能够例外。
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对一个王国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结果。
这预示着曾经强盛的海上王国皮洛斯,或许会因此沦为历史的尘埃。
哪怕在过去,安提罗科斯曾不止一次公开表露过人类不应该只依靠神血的力量。
可他预想中的改变,也绝不是像这样彻底抛开所有,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迎来这种地覆天翻的巨变。
然而他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了。
一时间,王子不由失声。
撑在船舷上,安提罗科斯呆呆的看着远方的天际。
这就是他之前冥冥中的预感吗,命运让他来到这里,见证自己王国的覆灭的因由,以此来嘲笑他的武力?
可不管自己再怎么不甘和绝望,面对这连不朽的神灵都难以逃脱的劫难,自己又能够如何呢。
“……人类,你……就是波塞冬的后裔吗?”
“——谁?!”
心沉到谷底,安提罗科斯感觉自己和这只舰队没什么两样,都是无边大海中微不足道的点缀。
不过就在此刻,一道莫名的声音却突然传入了王子的心中。
下意识的低喝,可安提罗科斯马上就意识到,没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这一切,都是直接传递到他脑海中的讯息。
“看来是了……你的血脉之力并不强大,可在附近的人类里,我也找不到更好的目标了。”
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不待王子回应,在他的眼前,船舰旁的海水便开始了翻滚与分离。
下一刻,一道特殊的水流从中跃起,围绕着安提罗科斯转了几圈。
它好像最后是确认了什么东西,在完成之后,终于在王子的面前停下。
水波震荡,海水寸寸消去。
只是一会,留在甲板上的,就只剩下了属于金属的光泽。
看着眼前的一幕,安提罗科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只存在于传说和雕像上的东西,居然真实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海皇三叉戟】?”
“不可能,哪怕是关于奥林匹斯诸神的传说,也只有女神雅典娜以她无上的神权赋予了【胜利】的象征,神器【沃克托尔之矛】以智慧。”
“从此往后,这件强大的神器甚至曾经代替女神回应过他的信徒,世人也称她为‘胜利女神妮姬’……除此之外,哪怕是神王的神器【雷电】,也不曾拥有自己的思维!”
大声的质疑,王子实则也是在发泄自己大起大落的情绪。
血脉的源头突然消失不见,大海的尽头爆发起了灭世一样的战争。
而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王子,却突然有三叉戟从天而降。
安提罗科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然而在他的身前,隐约间散发着强大莫大威压的神器却没有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
神光一闪,王子微弱的挣扎毫无用处,他当场便被三叉戟的力量裹挟在了一起。
而在他的身后,那些之前同在甲板上的值夜侍卫,早已经在天际的威压下昏迷了过去。
“波塞冬的后裔,你说的没错,我本不该拥有智慧,甚至他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件器物,而我也确实从来没有过思想——哪怕他将用海洋生物的信仰来冲刷我,我也只是多了一点点灵性。”
“直到今天之前,他以最后的力量将我投掷出来,将他在最后时刻发现的秘密烙印在我身上,我也依然只是一个死物。”
“可就在他消失在现世以内的那一刻,我却好像挣开了什么枷锁,开始明白了‘我’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我没有顺着他的力量前往他信徒最多的那个地方,而是来到了你的身边。”
似乎自己也很疑惑,三叉戟中传来的讯息中满是迷茫。
不过它还是尽量的在解释自己的用意,丝毫没有因为力量的差距而轻视面前的凡人。
“我不能到那里去,也许是拥有了智慧,我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大海失去了原本的主人,那它就必然要出现一个新的主人。”
“而无论是谁,他都必然想要得到我,得到上一位大海之主的武器,得到我所代表的神职权柄。”
“所以我要隐藏起来……但说到底,我只是一件武器。”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沃克托尔之矛】是怎么样的,可至少我并不想试着去做一个神。”
“……”
三叉戟的力量包裹,安提罗科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样奇幻的事情,竟然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吗。
少顷,王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他不再挣扎,只是恭敬的问道:
“我知道了,那么尊敬的……殿下,我该怎么称呼您,我之后还有机会回到皮洛斯王国吗?”
“另外……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才让您找到我的身上?”
“称呼……我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你随便就好,或者你就当我就是‘波塞冬’吧。”
“至于回去你的王国……那里确实是他最后的力量本来想要将我送去的地方。”
“可他当时大概已经濒临绝境,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
“在那个时候,他失控躁动的权柄早已释放出去,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信仰他的王国。”
“如今的皮洛斯大概已经毁于风暴,地震和洪水了吧……就算还有幸存者,但也绝对不多了。”
王子的脸色再度变幻,不过三叉戟显然理解不了他的心情。
它只是在空中旋转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至于我要你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被其他神灵发现的地方。”
“你将在那里安然繁衍,一点一点的,去重新建立一个人类的国度,最终在一切最后,让你的王国向我祈祷。”
“尽管我的智慧不仅是因为信仰而诞生的,可我依旧需要它。”
“而且我也不想待在外面,只为躲避其他海神与神王的搜寻。”
缓缓消化突如其来的信息,安提罗科斯来不及为亡国而悲戚,就被紧随而来的内容震得不轻。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一个本来要继承王国的王子,就要走上‘立国者’的道路,携带着血脉始祖的武器,在神王与诸神的追讨下求生了吗?
“……殿下,您可能高看我了。”
苦笑一声,王子恭敬的说道:
“以我的能力,根本找不到安全的地方,能够建立自己的国度,顺便躲避诸神的追踪。”
“哪怕是英仙座珀尔修斯在世,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嗯,这样吗……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找到地方。”
“事实上,波塞冬的后裔,你记得我之前说起的,他在最后时刻发现并铭刻在我身上的秘密吗?”
三叉戟在空中晃动,它的意见稳定的传达者。
而随之而来的,王子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仿佛又重了几分。
“您的意思是……”
“他发现的秘密,就是符合以上所有要求的地点。”
“哪怕他是天生的海神,命定执掌大海的君主,他也依旧是在最绝望搏命的时候才发现了这隐藏在大海中的秘密。”
“除了他以外,哪怕是众神之主,也绝对发现不了那里。”
“不过我还没有去过,所以这一次,我要带你一起去。”
“我毕竟只是一件武器,而你,才是真正的生灵。”
听到此处,安提罗科斯终于知道一直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是干什么的了。
这不是神器在防备自己,相反,他根本就没有让对方防备的资格。
【海皇三叉戟】只是单纯的准备带他前往一个地方,而以他的速度又实在是太慢了,所以准备捎上一程而已。
“殿下,我……”
“好了,快点走吧。”
“那边的争斗即将结束,万一要是被那个神王发现了我,那你可就危险了。”
“波塞冬之前一直讨厌他,所以我也不可能为他效力……眼下,也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不想多言,神光凝聚。
裹挟着安提罗科斯,三叉戟开始感知起波塞冬留在自己身上的标记。
关于那个秘密,哪怕波塞冬也只是在于那个神秘的伟大者‘交手’的瞬间,依靠自己的权柄和命数察觉到了一丝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如果一定要说对那个地方有什么了解,那可能就是一个名字了。
毕竟对于这世间上很多强大古老的东西而言,它们都具备着‘所见即所知’的能力。
就连【海皇三叉戟】自己,也可以让一个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命直接‘知道’自己的名字。
“华纳海姆,华纳神族的居所……”
“真是奇怪,这世间上什么时候有过‘华纳神族’了?”
有些疑惑,不过三叉戟也没有多想。
说到底,他只是一把武器。
一把武器有不知道的东西,又有有什么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