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寿的火器营阵型,是非常传统的三叠阵。

有前军,有左右两军,中间是中军和预备队。

用这种阵型作战,在敌人前进时,中间和前军两部不动,后队追上。

冲在前方迎敌,当敌人再次前进时候,原本停驻的前军向前捅进,越过后队军士跟上。

如此,在战斗过程中,前中后三个队伍接连不断往前,能够保持充足的兵力迎敌。

这种阵型说起来简单,但实战繁难,需要严格管控军士行动,在恰当的时候反击。

王德寿看来是个将才了。

像大部分的明军将官,基本的旗号都有可能训练不懂。

与敌交战的时候。

就是领着家丁全部上前,出现败像的时候,又一阵混乱的撤退,全靠着他们家丁的英勇,完全谈不上一点战术阵型可言。

这时。

王德寿摆下阵型后。

他的两千火器营,各是被分成了好几块,中军和前军共一千多火铳兵,两翼也各分得了四五百火铳兵。

每军按照前、中、后三队排列。

前军五百多人最先迎战。

看着对面气势汹涌,军阵整齐的青牙军不断逼近。

他们的脸上全部都露出了惊惧害怕之色。

对面也是以火铳为主,射击距离破远,威力很大。

若是没有遮挡物在前,该怎么办?

岂不是互相对射,这伤亡定会惨重。

站在中军的王德寿,也在急忙思考这事。

这次建虏来得匆忙,并没有携带什么盾车,用来防御的器械。

所以能作为遮挡物的,或许只有军中的铁盾,木盾了。

这些辎重,随军数量还是挺多的。

然而,持着盾牌,火铳兵要该如何射击?

难不成要牺牲一部分人手去前方持盾?

可这样的话,本来薄弱的火力,因为火器营人手的减少,就更加少了。

看着青牙军缓缓逼近,迈着整齐的步伐,毫不停歇的样子。

没有办法。

王德寿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让火器营的军士,装填弹药,准备射击。

因为是被刚刚俘虏的。

王德寿的火器营和明军的火器营,并没有什么改变。

身上披着棉甲,手上持着火铳,腰间挎着腰刀。

背上背着火药、弹丸、火绳等物品。

没有定装火药,他们在装填上本就颇为繁琐。

又看到精锐的青牙军不断逼近,他们装填上更加慌乱,王德寿和一干军官,不得不呵斥催促。

可这样下来,不仅没有效果,却又让部下更加慌乱了。

好在青牙军缓缓逼近,保持着之前的速度,没有加快。

一番慌乱之下,王德寿的火器营还是装填好了弹药,并且也点燃了火绳。

“前进!”

齐声踏步中,青牙军缓缓逼近到了王德寿的前方三百步的距离。

眼见对面人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依稀清楚了。

王德寿这边的火器营,呼吸更加粗重,人人握着火铳的手都开始颤抖,心脏砰砰跳着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一般人若是处于这种紧张状态下,脑子都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不过,王德寿颇有将才。

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他的脑子依旧清醒。

知道如今这情况下,就怕有军士紧张,率先开铳,引起连锁反应,导致敌人还没到来,己方的火铳就设光了。

王德寿脸色发狠,喝道:“传令下去,明军没有进入百步距离之前,谁都不准开火,若是提前开火者,就地问斩!”

他身边有着一百亲卫,听到王德寿的话,也知道此战不一般,事关他们的未来。

亲卫们不断喝令下去,在队伍中不断走动。

“停止前进!”

青牙军在距离对面两百五十步的时候,军阵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喝令声。

立时,青牙军停下了脚步。

由静到止,似乎就在一瞬间的事。

那令人心慌的踏步齐声,也终于消停了。

一下子,后金军这边许多人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建虏摆出三叠阵,我军可以先用火炮轰破其阵,火铳兵再继续上前,建虏必退!”

第一次,敌人是火器营。

这让青牙军的各将领都有一种大感稀奇的感觉。

不过也就这样了。

如果不是看到对面的敌人,手上拿着威力不小的火铳,其中有许多射程较远的鸟铳。

他们都不打算停下脚步,直接再靠近些迎敌。

“火炮手预备!”

“火铳手预备,检查弹药……”

一级级的军官相继下达命令。

在命令声中,军士们齐声行动,检查火铳声和点燃火绳声,连绵不绝。

“试射火炮,预备!”

“射击!”

王钩前方的一门六磅红衣大炮,调准了角度和位置后,在命令声中。

火绳点燃,轰然巨响。

一颗滚烫的铁蛋,在空中划过呼啸,狠狠砸向王德寿的火器营中。

而远远望见青牙军火炮在行动的时候。

王德寿的心里就在犯怵,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非常后悔,这次出京,因为想到大炮会拖延速度,影响抢功,所以并没有从京师中调出火炮。

而现在居然要眼睁睁看着敌人,用火炮轰击自己。

这周边看过去,不论是亲卫还是普通军士,都是面色惨白,心中恐惧。

“轰隆隆!”

由不得他胡思乱想,在炮声巨响后,滚烫的炮弹已经狠狠砸来。

瞬间,巨大的骚动在军阵中出现。

所有军士都紧紧盯着火炮砸过来的轨迹,想要退缩躲避。

然而,既然已经排成了紧密的阵型,又岂是那么容易躲避的?又有多少空间可以躲避?

火炮狠狠砸下,不偏不倚正砸在火器营的前军位置。

直接将一个亲卫将官给砸塌了下去。

滚烫的铁球不断跳动,速度不减,继续往前滚动。

一阵惨叫混乱的声音响起,滚烫的铁球又砸断了好些个人的手脚,直到又砸翻了几个人,才终于消去了势头。

听着被砸中的同伴,不断哭叫哀嚎,没有被砸中的军士,脸色发白,心中充满了恐惧。

要说就算是建虏中最精锐的两黄旗的旗丁战兵,都不能抵抗青牙军的火炮轰击。

更别说,这些投降的汉兵了。

仅是射击一炮。

就让王德寿的火器营产生了剧烈的骚扰,阵型变乱。

王德寿既是心惊,又是恐惧。

但这战不能不继续下去。

王德寿只能死劲止住军阵中的骚乱。

可是,还不等他将骚乱镇定下来。

对面军阵前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来,而这次不再是一枚火炮轰来,而是数十颗大小不一的炮弹一起轰击而来。

随即。

王德寿的火器营里,传出一片的惨叫和哀嚎的声音。

一颗颗滚烫的铁球,不断轰入,将一个个汉奸兵打的血肉乱飞!

两百多步的距离。

不论是六磅红衣大炮还是中型弗朗机炮,都能射入火器营的阵中。

而且这种距离下,火炮的精准度也可以大大增加。

王德寿火器营还摆的是严密的阵型。

炮弹一旦射中军阵,就是一条血肉横飞的道路形成。

除非是金刚铁壁,不然光是血肉之躯的话,是根本抵挡不住的。

“轰隆隆!”

一颗滚烫的铁球在巨大的火药推力下,从炮管射出,砸入火器营中。

扫倒了几个军士后,又将王德寿旁边的一个亲卫砸塌。

一股喷射的血雾爆开,撒在王德寿的脸上。

王德寿不由愣了片刻。

“啊……”

惨叫声响彻不断。

青牙军的一轮火炮射击完毕后。

火器营军阵中处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残肢和尸体。

不知出现了多少伤者。

军阵中摇摇欲坠,崩溃形势欲显。

特别是最前方的,作为前军的火铳手。

被轰击后,他们慌乱至极,许多人已经失去了理智,顾不得敌人还在射程之外,就开始用火铳不断射击。

还有人下意识转头就跑,影响着其他人也要转头就跑。

望见全军就要溃败了。

王德寿反应过来了,不断喝令道:“原地待命,不准骚动!”

他亲自带着亲卫,从原本的中军位置跳出。

亲手砍翻些个慌乱想要逃窜的军士,喝令驱赶其他人不准乱动。

在他和一干亲卫的疯狂砍杀下,摇摇欲坠的军阵竟然稳定下来了。

不过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对面的青牙军又一轮的火炮,在开始装填了。

如果不阻止的话,明军第二轮火炮射过来,任凭他再怎么稳定军心,都免不了一阵溃败。

并且他也在军中,这一轮火炮没有射中他。

可下一轮就不一定了!

“传令,全军前进,迎上去,阻止敌人继续开炮!”

王德寿疯狂大喊,知道只有主动迎上去,才是唯一办法!

……

另一边的山岗上。

努尔哈赤等人,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下方的动静。

见王德寿止住了欲要崩溃的部队,并且快速地主动迎上去。

努尔哈赤点点头,对左右道:“王德寿此人,是为将才,日后组建汉人旗可以任他为固山旗主。”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又道:“传令下去,令赖突率两百名巴牙喇兵,压在火器营的身后,若有火器营的汉人逃跑,就地斩杀!”

……

青牙军后。

曹文诏看到后金军中,出动了一些骑兵,说道:“温将军,建虏出了一些骑兵,以防万一,我领一千骑兵过去护住你青牙军的侧翼。”

温越点头:“那曹将军去吧,我领大军在此守住中军。”

两人商议完毕,曹文诏下了山岗领着一千骑兵去了。

青牙军军阵前。

三十门火炮射击完毕后,白色的硝烟弥漫在军阵之前。

透过硝烟,青牙军将领便已听到了对面传来前进鼓声。

随后便从逐渐消散的硝烟后,看到了王德寿的火器营,往这边冲击过来。

这倒让青牙军各将领有些意外了。

没有预料到对面的火器营居然敢主动迎过来。

这双方的距离再次接近。

火炮的作用就没有用了。

该是青牙军的火铳兵上前了。

赵率教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王德寿的火器营逼上来,喝令道:“擂鼓,上前!”

在密集的鼓声当中。

青牙军停下的脚步再次行动。

他们跨过王钩的炮兵队,义勇向前。

相比于青牙军整齐的军阵,对面王德寿的火器营一塌糊涂。

经过青牙军的炮击,他们的军阵就已经变得松乱,现在又在喝令下不断往前,更是保持不住严密的军阵了。

许多军士找不到自己军官在哪,而军官又找不到自己的军士在哪。

全凭王德寿的亲卫,不断呵斥,稳住阵型。

“快停下来,就地整队!”

看见自己喝令火器营上前后,对面的火炮便没有继续装填射击。

王德寿松了口气。

但又看见对面的青牙军逼近,距离再次缩短。

王德寿赶紧命令部下,停止前进,全军赶紧整队预备射击。

在他着急整队的时间中。

青牙军已经保持整齐的队形,逼近到了百步距离。

“射击!射击!”

好不容易停下混乱,整好阵型的火器营前军,看到前方的敌人越来越近了,接近百步了。

他们惊恐不已,两百多个前军,举起鸟铳,就是开火射击。

而这个时候,他们又发现。

经过刚才的炮击,己方损失的人数不少。

前军所部只有两百多人,而对面的青牙军一排就有近小六百人!

“停止前进!”

在距离王德寿火器营一百步距离的时候。

赵率教喝令下去。

立即,擂鼓声停下,整齐的踏步声音再次停下。

“第一排火铳兵,准备……”

“是!”

青牙军最前方的一排,近六百个火铳兵轰然响应。

一起往前踏上一步。

靠在肩头的火铳放下,密集的火铳口对准了前方。

每个人的脸色淡然,丝毫不惧。

他们是勇猛无双的战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即便对面同样是火器营,使用的火铳的射程威力不弱自己多少,他们也有胜利的信心!拥有着充足的锐气!

而看见对面的青牙军,一下子举起了数百杆火铳。

黑压压的火铳口朝着这边,每个火器营的军士心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许多人脸上毫无血色,脑海中一片空白。

甚至还有许多人,没有得到王德寿的命令,就扣动扳机,擅自开火。